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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念成执，寸寸灰

阮清颜没想过邵元祺会约自己。

毕竟，他们早已不熟。

邵元祺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先开口，只是在用勺子打转着卡夫奇诺，奈何上面的奶泡圈圈转得她头疼。

她索性先问了话："找我有事？"

邵元祺揣摩着用词道，"我希望你坚持自己的所想，回到阿瑾的身边。"

"呵。"阮清颜嘲讽，"你们两，一个前脚恨不得踢我离开，一个后脚跟上来却要我留下，这是在玩我吗？"

"阿瑾，他其实很需要你。只是……"

阮清颜打断他，有些恼怒，"够了，他不就是时日无多了嘛？就这点破事也值得你总拿出来说！我已经够不要脸地去找他了，只是人家理想高远，我陪在他身边就是累赘。累赘，你懂么？是那种会气死人的！如果，你真想他多活两年，你就不要……"

"啪--"

清脆的，响亮的，

掌声。

打得她的脸红肿，只是她却感觉不到疼。

"算我看错你了。原以为你知道这件事，你就会明白一个病人真正的苦楚，没想到你也只是会做做样子而已。你根本不配做阿瑾的妻子。还有，我从不打女人，只是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

被愤怒支配头脑的邵元祺大踏步地就往外走了。

留下阮清颜一人，无力地抱头痛哭。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传入林瑾禾的耳朵里，不是挺好的吗？

他这么想要她讨厌他、恨他，那她就如他所愿好了。

说这几句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怎么办，她现在的心好痛，已如刀绞。

什么时候知道林瑾禾的事的呢？

其实，知道的时间不算久，就是她摔下楼梯的那时候。

还是林母告诉的她。

一张张病历，呈现在她的眼前。

那时候，阮清颜只觉得天要塌了。

林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她更疼爱自己的儿子。

决定要不要告诉阮清颜这件事的时候，林母是彻夜难眠的。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么深爱这个儿媳妇，他不可能离得开阮清颜。

而对于阮清颜，林母也看得出，她的真心、她的品性。

只是，用这种事情，让阮清颜更加不会轻易地离开林瑾禾，确实有些不厚道。

但儿子不肯耽误人家，只会一味地痛苦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儿子这样啊。

所以，林母终究告知了阮清颜一切。

事情发展的趋势，确实如林母所预想的一样。

奈何，后面一个"出.墙门"搅和了一切。

*

阮清颜因为脸被打得红肿，最后没有去医院看云谌，后来索性连见也不见--因为那是她又一个不想面对的人。

奈何人家仗着救命的交情，对她的追求又卷土重来了，非要拉她去吃什么西餐。

虽说她真的很不愿意，但是好说歹说，人家也是救命恩人一个！

她不想做精致的女孩子，卯足了劲切牛排，然后直往嘴里塞。

"哎，你不要这么着急，好不好？没有人和你抢。"

在一旁的云谌看着她这样，自己都觉得辛苦。

阮清颜呵呵一笑，表示回应。

许久--其实也没一会儿，就是阮清颜自己觉得在这她过了一个世纪。

阮清颜吃完牛排，抹了一把嘴巴，抓起包，就要走，但她又突然看向云谌，这吃的人家啥也没碰啊。

她决定礼貌一些："我吃也吃完了，你能先让我走吗？"

云谌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委屈巴巴。

阮清颜叹气，又重新坐回去，拍了拍桌子，直盯着他道："乖，孩子。快点吃，姐姐陪着你。"

云谌哭笑不得："明明我比你大，怎么就被你这样占了便宜。"

"那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走吧！"

"不吃。"

云谌答得干脆，拍了拍手，一个侍者就推来了一个大蛋糕……几乎同一时间的，小提琴曲悠扬响起，氛围一下子浪漫起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就忘了？"

被云谌这么一说，阮清颜这才记起，可她却没有云谌想象中那样感动，反而脱口而出一句："我记得我没和你提过我哪一天生日啊？"

"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陪你过。快点切蛋糕。"

阮清颜觉得她再一次被迫"上梁山"了。

不过，切蛋糕时，她还是切得仔细。

因而，云谌来到她的身后也不自知。

突然，她只觉得脖颈有点凉凉的……

她便顾不得什么劳什子蛋糕了，一把抓住云谌还没来得及给她戴上的项链。

定制的，是她名字的缩写。

"哎，你不喜欢？"

云谌看着阮清颜那毫无喜色的小脸，有些疑惑。

然后，又看到她那微张的小嘴，下意识地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话，他立即先开口："一男一女，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中，不该是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你就不能为了……剧情需要？"

三分玩笑，七分乞求。

可她这一次再没有心软。

她说："抱歉，不能。"

*

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很累。

但不能因为觉得他累，你就假装去喜欢。

这样比骗人钱财的人更可恶。

阮清颜深知此理，所以她忽略了云谌那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回到小公寓的阮清颜，累得直接一头扎进那柔软的床上。

她只希望在梦中，没有那么多红尘的心酸。

但是她竟然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心事太多……

无奈，阮清颜又开始了独自一人的夜生活--喝酒。

她也发现了，最近她喝的酒极多。

明明以前滴酒不沾，全心全意做了十多年的乖乖女；

如今，却是无酒难欢、无酒难眠，一心一意只想念一个人，只为一个人好好活着。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阮清颜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为什么会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呢？

因为刻意。

因为她与他是不同年却同月同日生的。

简言之，他们同一天生日。

她想尽力忘怀关于他的一切。

可小公寓里的某些东西却一直时刻提醒着阮清颜，他曾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书桌上摆放着的情侣杯，是她定制的--上面有Q版的林瑾禾，也有Q版的阮清颜。

原本是要当林瑾禾的生日礼物。

可现在却送不出去了。

阮清颜难过，难过的要将它们摔碎。可，到底舍不得。

还有被压在书匣里的离婚协议书。

她那日没有看，如今看了，只觉得他又傻又疯。

--"死后财产归属：阮清颜"

--"净身出户"

不是说事业最重要吗？

那还将他奋斗的成果转手让人。

左右不过是个借口，"啪啪啪"打脸的感觉也不知他是如何受得的！

这种时候，阮清颜茫然了，她到底不明白她爱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他简直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分明，她最美好的愿望就是要陪他走完余生，就算后来不能霜满白头，但她也不会有遗憾。即使，她会痛，痛好多好多年。

可，他却一心推开她，惟愿生离，也不愿死别。

她之于他，是守护。

他之于她，何尝不也是一种守候？

谁都知道，他们已成彼此之执念，沧海桑田，亘古不变。

可唯独他自己不知，深情入骨，何以相忘？

他真的很执着，执着得把自己年少的心思转嫁给了她--他曾经历死别的剧痛，便固执地以为生离是最好的选择。

阮清颜不知道他的许多难以言表的小心思，但她知道他们都是固执又倔强的人。

所以，她终究还是成全了他。

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提前适应每一个他不在的日子。

因而，后来的半年里，阮清颜从不再刻意去忘他，也从不刻意地去知道他的消息。

林瑾禾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因为他把小爱化为了大爱。

他把偷来的一点点时光，走过西疆、走过蛮州……在每一片贫瘠之地，播撒希望的种子。

通过网络，阮清颜捕捉到他如今的一些身影，没有她，他也可以过的很开心。

阮清颜对着手机屏幕也笑了，很真挚。

在这段时间里，她也做了一件提升人生意义价值的事--离开了云谌的公司，当了一名大山里的小学语文教师。

他有他的坚持与奋斗，是她不能与之匹及的。

她能力有限，但她想说，她不怕苦、也不怕奔波。

他能奉献，她也能。

*

也许老天打了个盹后，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薄待了这个真性情的姑娘--虽说命已经给不了林瑾禾了，但是也该让她与他再次相逢。

圆她陪伴的心愿。

阮清颜从不会想过在异地他乡的小城镇医院里，会遇到过她此生一直想再见却不敢见的人。

二十多年来，从没有这么一刻，她会觉得感冒了，是件很幸福的事。

她先见到的是邵元祺，时间在磨砺她和他的同时，也在磨砺着这个男人。

他轻声地对她说："那一天，我很抱歉。"

阮清颜微微一笑，某些事看淡了，也就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了。

然后，他又瞄到了阮清颜手上的药--"小儿"两字映入眼帘。

那是阮清颜顺手买的便药。

她坦然："他是早产儿。"

邵元祺了然："辛苦你了。"

"一点也不像我，却像他。"

阮清颜冷不丁地说出来这一句话后，便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静静地跟在邵元祺的身后。

楼层很高，走廊很长。阮清颜的每一步走得沉重且紧张。

可当她看到了病房外头，啜泣得妆容都花了的林母，虚弱得要被人扶着却仍不肯走的林爷爷，甚至公务繁忙的林家两个儿子时……

阮清颜的心竟出奇地平静。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自然不是为了凑一桌麻将，她深知，却一言不发。

她的手伸向了门把，慢慢地旋转着，尔后，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繁华帷幕谢下，久别重逢，恍若隔世。

窗帘微微掀动，暖阳倾洒。

他安安静静，一如往昔她再见他时的模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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