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公苏柄开着摩托车，沿着山路，前往张卢村。

摩托车开到半路时，突然发生故障，开不动了。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苏柄只好推着摩托车，摸黑继续往前走。

风清月圆。

朦胧中，苏柄发现公路边有一片西瓜地，地头上有一间看瓜棚，棚子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看瓜棚的不远处，流淌着一条河流，岸边停靠着一只木船。船上，一位女子，正在掬水沐浴。月光下的女子，长发披肩，明眸桃面，美艳如画。

小道公苏柄记得通往张卢村有两条路可到达：一条是顺着洛水河，坐船走水路；一条是沿着山路，开车走陆路。

女子梳洗完毕，走进瓜棚，添加上一件外套后，重新走出瓜棚，坐上船，准备划船离开。

“阿妹，你顺路经过张卢村吗？”

苏柄尽量把声音压低，变得缓和一些。以免在半夜里惊吓到船上的女子。

“啊！”

船上的女子吃了一惊。

“不用怕，我是镇上的苏道公，要前往张卢村做法事。半路上，摩托车坏了。我可不可以顺路搭乘你的船，去张卢村呢？”

“小道公，我正好要回张卢村，你上船吧。”

女子低头回应道，声细如蚁。

洛水河的水面上烟雾弥漫，一阵风吹过，河岸上，树影婆娑起舞。船橹轻敲着船边，划着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道公无意间回望了一眼西瓜地，发现刚才还亮着灯的看瓜棚，凭空消失。再看一眼划船的女子，脸白如纸，眼里透出幽怨的神情，肚子微微凸起。

“糟糕！上了跳河自杀女鬼的船只啦。得小心在意，以免被女鬼拉入河里淹死。”

小道公暗地里抽出桃木剑护身。

船行至河心，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小道公，听说，人死后七天，阴灵就要由你们道公带着到阴间报到，然后等待投胎转世，对吗？”

“不错。”

“如果阴灵躲起来，不想去地府报到，这些阴灵会怎么样呢？”

“会变成孤魂野鬼，游荡在野外。一旦被阎罗王的阴差抓到，会被炸油锅、锯断手脚、剐去双眼，生不如死。”

“阴灵前去阴间和躲在阳间，孰好孰坏？”

“各有好坏。做野鬼，还可以看见他的亲人，但活的苦，随时会被阴差抓捕。而到达阴间，喝了忘情水，就什么痛苦都忘记了，但包括父母、兄弟姐妹、儿女再也见不了面……”

“我不要去阴间地府！我想看见我的女儿！”

划船的女子突然大叫起来，翻身跳入水里，小道公伸手一把扣住她的右手，想抓住这一只野鬼，但还是让她滑脱，跃入了洛水河里。小道公攥到了女鬼手上的一只玉手镯……

“亡灵张未妹，你跑不掉，到了村子，我布道施法，照样擒你。”

小道公划船靠近张卢村，一只黑猫从一棵被雷劈过的龙眼树上跳下来，逃入村庄。小道公苏柄皱了皱眉头。

事主的家位于村尾，旁边是湍急的洛水河。

河岸上，摆放着祭祀物品。

香火缭绕中，小道公苏柄披头散发，一边舞桃木剑，一边念咒语：

“天上飞，两腿两翅；地上走，双腿双手；水里游，两腮叉尾。各安天命，各立其境……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河的中心，现出一个大旋涡，伴随着一阵阴风，沉入水底下的木板冒出水面，木板上多了一具乌黑肿胀的尸体。

等候在岸边的死者家人，赶紧下水打捞尸体，并把死尸抬回了家。

回到张卢村，苏柄拐入张卢村老族长的家。他发现，老族长的身上，有好几处被猫爪抓的紫色爪印，伤的不轻，印证了爷爷所说的，张未妹肚子里的阴生灵婴已经出窍，附体在一只黑猫的身上，正在招摇作恶。

苏柄又前往发疯的光棍汉家里探查，光棍汉没有在家，其家人正在四处去寻找他。

“走，我们去坟地走一趟，他应该就在那里。”

苏柄与疯汉的家人到达坟岗，听见一阵哭声传来，一个蓬头垢面、全身污秽的男子，正在一个新开挖、还没入葬的坟坑边徘徊。

苏柄走到疯汉的面前，突然抽出桃木剑，当头一剑，砍在疯汉的头上，爆喝道：

“张氏，还不快快回家去！呆在坟地做甚？”

疯汉一激灵，抬头望了望众人，哭嚎着往村庄走去。

夜里，苏柄守在棺材的旁边，打坐念经。

“嘭嘭——”

两声脆响，一只黑猫窜上棺材板上，紧随着，棺材的板盖被推开，里面的尸体兀自坐起，欲起身离开棺材。昏昏欲睡的小道公苏柄，被响声惊醒，手持桃木剑，对着跳尸喝道：

“亡灵入体，棺盖回位。”

跳尸倒下，棺材板重新盖上。

“喵——”

一声猫叫，一只黑猫飞身跃出窗外。

白天，安葬好死者，众人回归事主的家里，与事主的家人一起守夜渡亡灵。

“张未妹，你投河已过七日，今晚你走过奈何桥，喝上忘情水，将前往地府报到，排队等候转世投胎。你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吗？”

“道公，我确有一桩心事未了，可以容我暂时不去地府报到吗？”

“有冤说冤，有理说理。无理今日必须踏上黄泉路，不得复返，扰害乡邻。如有违拗，本道公定当剑斩不留。嘭！”

小道公苏柄说完，在八仙桌面上打了一下醒木。

“苏道公，世人待我不公。如若没有李老三拉来那个臭男人、没有村里光棍汉玷污我、没有老族长苦苦逼我，要赶我出村庄，我不至于沦落到跳河自杀的地步。我可怜的孩子，呜，呜呜……”

女鬼张未妹哭泣起来。

“张未妹！有何冤屈，可据实说来。本道公为你作主。”

“道公，七月十四日，族长骂我不守妇道，未婚先孕，败了张卢村的风水名声，要用猪笼把我浸入洛河水中，淹死我，让我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还骂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将来不得入祖入宗。我恨族长，把我逼到绝境。他不仁，我也不义，我会让他陪葬。”

“此事我与族长商议，收回成命。你不可造次。”

“八月十五日，村里的那个光棍汉，趁着我的父母走亲戚，仅我一人在家，半夜破门摸到我的家里来，不顾我怀有身孕，玷辱我，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我绝对不放过他。”

“哦。有这种事？可恶！”

小道公苏柄怒拍醒木。

“那一个入村的外地男子，你跟他又有何瓜葛？如实说来。”

张未妹亡灵悲悲切切地把与这一个男子的恩恩怨怨，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

“张未妹，本道公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万事皆由他而起。一会儿，我唤到你名字时，你答应一声，你的阴魂便可附在你的这一只玉镯子上，我带上你，前往深安市，讨要理儿去。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作恶必有恶果报。”

“谢道公。呜呜——”

“张未妹何在？”

“在。”

一缕青烟冒出，窜入苏柄手上拿着的玉镯子里。

第二天清晨，族长已经可以从床上爬起来，自行在铁锅里盛上一碗米粥，喝了起来。

那一个疯汉却变得更加疯癫起来。白天，他围在村子垃圾池的旁边，满身污垢地捡食残菜剩饭度日，有人还看见他生吃死老鼠。晚上，疯汉呆坐在洛河水边，望着河水吃吃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