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过后，日头渐暖。

春日宴作为王宫每年必定举办的宴会，也缓缓拉开帷幕，说白了这春日宴不过是借着踏青的名头，给王孙贵女挑选另一半的相亲会罢了。

有幸受邀的官眷若被皇家看中自是无上荣耀，若未得贵人青睐，这些个世家小姐也会为了寻个好夫婿，不动声色地在这儿挑挑拣拣。

今年的宴会不似往常，南渊二殿下替国出使，自是在邀请名单之中，往年天舒王和王后是不参加的，今年因着政事不好下了南渊的面子，索性也来了，就当替儿女们相看个好人家，毕竟天舒王底下的七个儿女除了太子，皆未成婚。

浩浩荡荡的一众车架往着郊外行宫驶去。

凌光与沁妃同坐马车，闲暇无事地聊着，“母妃，还差好一会儿呢，您小憩一会儿到了女儿喊您。”

“好。”

而另一头的王后车撵内，四皇女正陪着她，按照往日应当是王与后同行，可如天舒王不待见王后，此次出行，因着特殊才特准王后解了禁足，天舒王不喜王后，便一人一车驾了。

“母后，真的都安排妥当了？”凌宜迫不及待地问着。

“母后办事可有不妥。”

听着话，凌宜心中才稍显放心，母后花大力气寻来了密药，料她武艺再高强，行事再镇定，也逃那不出红鸾萌动的束缚。

她若在大庭广众之下没了清白，父王必然大怒，那南渊更是不会要一个德行败坏的女人！

将军又怎样？终究不过是个女人。

生死是小，失节是大！

她凌光失节让父王难堪，必定雷霆大怒，若是皇兄再说几句，别说是朝堂，恐怕连着王宫都没有她母女的容身之处！

母以声悦人，

女以貌勾人。

真是，天生的贱种！

四皇女很高兴，越想越激动，连着一旁闭目养神的王后都发现了，“宜儿，如此厌恶凌光是因为沈沐云。”

听到这个名字，凌宜面色一红，随即想到了那日凌光对沈沐云的举止轻浮，一下子撂了脸。

“也不知她给沐云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要沐云哥哥为她神魂颠倒。”

王宫冷笑一声:“什么样的种出什么样的人，她那个母妃惯会勾引人，做女儿的青出于蓝也不稀奇。”

“不知羞耻！！”

王后看了眼女儿，说道:“行了，待这件事解决，母后向你父王去请旨给你赐婚。”

“真的？！”她喜上眉梢。

“你父王向来最宠你，没了凌光，不过水到渠成的事。”得了王后诚恳，凌宜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得以落定。

不足一个时辰，王宫的车队便到了行宫。

还未进殿，便能闻到了一股沁鼻的香味。

是梨花！

怪不得春日宴又叫做赏梨宴，前世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方面是不喜热闹；第二，便是不想与这些世家千金虚与委蛇，她们表面奉承背地里没少说她粗鄙不堪。

虽贵为一品大将，可在这群世家小姐心里，自己总是那个离经叛道，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之人。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嘛。

“寒阙见过陛下。”

凌光目色一动，这才看见寒阙一身深蓝水色长袍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嗯，二殿下，难得有此良景可赏，可要尽兴啊。”

“自是应当。”

回了寒阙的话，天舒王带着浅笑不着边际地看了眼凌光，凌光轻点了点，父女俩便不再有所交集。

“行了，都进去吧。”

进了行宫没多久时间便开了诗词会，天舒人喜文，对诗词歌赋更是喜爱非常，而凌光对这些本就不在行，听来听去觉得没劲，便借着醒酒的名头，退了出去。

从前院出来，顺着花香，一路嗅着，寻到了那片梨花地。

梨花春雪，美不自胜。

看着随风飘落的梨花瓣，不知怎么的，竟也诗性大起，她四下张望一番，无人，便开始学着那些咬文嚼字的儒生，扭捏起来，故作样子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那个！好一片梨花地，一朵一簇，像个，像个雪白的奶娃娃！奶香奶香，一口就能吃一把！”

“噗嗤！”身后一阵嗤笑。

“谁！”凌光眼中一道精光袭过，拳头快过脑子依然出击。

而来人似早有准备，竟一把拿住了凌光攻来的手掌，翩然一松，捏住了她的手腕。

“寒阙。”凌光冷冰冰地喊出那个名字。

“小帝姬。”

“竟不知，南渊二殿下是个爱听墙角的，真叫人吃惊。”

寒阙笑了笑，手中的力道一点未小，她忽然一使力企图把人拽过去，凌光多年习武自然不是空有威名，在他发力的一瞬间，便屈膝踢向了寒阙的腹部，一来一回，相落两地。

“……”

“……”

四目相对，那叫一个剑拔弩张。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小殿下诗意浓厚，没有在意旁事罢了。”

凌光脸一黑，“你，都听到了？”

“自然，一字不差。”

“……不许说出去！”她竟出口威胁。

寒阙笑笑，这样子的她还有点女儿家的味道。

“你来干什么？”

“席间无聊，出来走走。”

“哦。”

“你的伤怎么样了。”寒阙突然问道。

他这不问还好，一问凌光便想起了初见的那日，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胸部。

随即，她掩了掩身子，微微侧了侧身，口气一些别扭：“还行。”

“嗯。”他应道，“伤筋动骨，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凌光眉头一挑，直说道：“怎么，二殿下想向我道歉？”

寒阙盯着她半晌，才道：“帝姬多虑了。”

“我还没闲到，对着烧光我军粮草的偷袭者道歉。”

凌光始料未及地被他呛了一口，微愣片刻，当即反驳过去，“二殿下，来不往非礼也，是个礼就得接。”

“牙尖嘴利！”他笑骂道。

凌光哼了一声，觉得和他吵架实在无趣，打算借着一个由头离开，正当要擦肩而过时，他突然说道。

“今日宴会，人多手杂，你可别栽在这里了。”

凌光一愣，“你说什么？”

寒阙一双眸子清亮，言辞清晰地说道:“字面意思。”

凌光立在原地还在回味他的话，纸扇分合之间发出脆响，再望过去，人已远去。

凌光望着那道背影若有所思，他简单的一句话，内里的意思可不单纯。

本欲趁着闲暇放松一番的人，没了兴致，漫步回去得路上都在思索着事儿，冥思苦想之间有个人喊住了她。

\"矜矜。\"

来人一身白月色长衫，衫袍低端若隐若现映着一只用着浅淡金丝绣成的白鹤，一副标准的文人墨客形态。

看着人，凌光眸色一沉，不客气地直言道：\"顾大人可知，私叫帝姬乳名会是个什么后果？\"

凌光的冷言冷语让顾书逸一怔，神色微眯，满是不解中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反倒是以一副寻常伴侣间闹着小矛盾地口吻说道。

\"是我惹你生气了吗？若是如此，定是我的错。\"

凌光心中的气凝成一股怒火，连着声音也高亢起来：\"顾书逸，你我之间非亲非故，仅仅只是同朝为官而已，连着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你今日这般放肆得叫本殿的闺名，若不巧传扬出去，本殿乃至宫中其他帝姬的清誉都会毁于一旦，此等大罪，你担当不起。\"

\"我……\"顾书逸没有想到过去腼腆悄悄讨好的凌子矜会有如今这副咄咄逼人的面孔，脸上神色当即青了起来。

\"还是说，顾大人是故意这般做得，借此良机，让众人知晓，你我有私情？只是顾大人这般做得目的又是什么？\"

\"矜矜，我没有，我是怎样一个人，你还不知吗？\"

你是怎样一个人，没有人比我更知！

正是凄凄惨惨在阴曹地府走过一遭，才把你的坏记得刻刻骨铭心。

还真是，不叫的狗会咬人。

\"顾大人觉得本殿身为将军虽战场英勇却抵不住内里还是个闺房小女子，也会同寻常女子一般情窦初开，而开得对象恰巧是你，郎情妾意如此绝妙良机，大人怎会放弃，为主表忠心。\"

\"你！下官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我很好奇。\"凌光嗤笑道。

\"什么？\"

\"拿下我，太子去了眼中钉，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是加官晋爵还是滔天权势？\"

\"殿下莫要胡言！\"顾书逸心中早已大惊，他是太子的人连家里都不知，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他明明掩饰的很好。

\"本殿是不是胡言，大人心中自有数，今日只是提点你，莫扰我！\"

凌光不再理会他，目光直视地向前走去，过去被这女子端在心间如今却被她气若敝履，这种云泥之别，让顾书逸染起了阴霾，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午后，唇齿一咬，说了出来。

\"是因为沈沐云！\"

凌光眉头一皱，回身，\"什么？\"

\"沈侯爷，年少英俊，又是侯爵士家，手掌虎符，这样的人出现在殿下面前，实在令人很难不心动。\"

\"你在胡说什么！\"

\"只是若陛下知道，您与忠勇侯相恋，不知还会不会生出什么想法。\"他背手走了起来，立在凌光身旁，侧目去看她，\"那是两枚虎符啊，小帝姬说，陛下会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