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雪。

素怜菀夜晚冷的厉害，睡的迷迷糊糊，在半梦半醒之间梦见了那个打马而来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目光程亮笑呤呤的盯着她，声音清朗的喊着，“原是你啊，聪明的丫头。”

素怜菀醒的时候还清晰的记得这个梦。

她拍了拍脸起身，外面冰天雪地一片银装素裹，她穿上府里发的棉袄带着包袱到了望梅院，薛大少爷的丫鬟看见她连忙带着她进去，边走边说道：“在这儿只要你听话。”

素怜菀哪儿能不清楚薛祠末的习性？

正因为清楚，她知道如何迎合他。

素怜菀进去时薛祠末正在晨读，素怜菀没有打扰他，规规矩矩的站着，好半晌头顶才传来一抹讽刺的声音，“才这么大就送！”

素怜菀身侧的丫鬟笑着安抚，“大奶奶说怕我一个人照顾不了少爷特意送来帮我的。”

这个丫鬟素怜菀认识。

墨潭。

从小陪在薛祠末身侧的丫鬟。

“你抬起头让我瞧瞧。”

闻言素怜菀乖巧的抬头。

见着这个模样薛祠末瞳孔炸裂。

他缓了许久才压下心底的种种情绪。

最后淡淡说了一句，“是个漂亮的。”

墨潭打趣道：“漂亮的少爷又不喜欢。”

房间里燃着熏香，是素怜菀生前熟悉的味道，也是薛祠末身上的味道，她一直都喜欢这个味道，因为这个气息护了她很多年。

上一世的少爷一直尽心竭力的护着她。

犹如哥哥那般照顾着她。

不不不，她只是个卑微的奴婢。

怎么敢称薛祠末为哥哥？

可是人生来凭什么分三六九等？

素怜菀突然不服这世道。

“我有说过不喜欢漂亮的吗？”薛祠末敲了敲书桌故作惆怅道：“我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少奶奶，你看我娘送的都是些什么？”

“大奶奶是为了家族子嗣着急。”

“算了不谈这些，你叫什么名字？”

后面这句话问的是素怜菀。

她想了想回答道：“素怜菀。”

薛祠末惊讶的喊着，“你叫怜菀？”

“是，少爷。”

薛祠末低头望着自己桌上的宣纸，上面写着怜菀二字，这两个字透着莫大的古怪。

……

素怜菀被安排在了隔壁厢房，墨潭见薛祠末如此吩咐面色还惊了惊，等安排完素怜菀住下之后她回主屋询问：“爷，隔壁厢房是赫铮少爷的，你将它给了怜菀会不会不好？”

“赫铮一年能住几天？空着也是浪费。”

“可是……”

墨潭想说她自己都没有资格住。

话到嘴边又觉得不该是她过问的。

她转了个话头道：“是，少爷。”

素怜菀回到房间刚铺好床墨潭就敲门进了屋，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堆衣服，她搁在床边笑呤呤的解释道：“你个子矮小，应是之前营养不良，后面在少爷院里多养养。喏，这是我小时的夹袄衣裙，你试试看是否合身。”

墨潭是个忠心的丫鬟。

清楚自己的本分。

再加上年岁过大，即便做薛祠末的妾都没有资格，正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她对靠近薛祠末的女人没有妒心，她只希望她们听话。

听话，不给她惹麻烦。

就是墨潭唯一的要求。

素怜菀清楚这点，便乖巧的点点头换上衣服，见合身墨潭叮嘱了几句离开了房间。

想着还欠薛祠端一只鸟，不给他下次就不容易找薛祠端背锅，后者对她定也是不耐烦的，想到这素怜菀拿了自己卖身的银子出门，这个季节肯定是没布谷鸟的，昨日不过是糊弄薛祠端的，好在他也不认识布谷鸟。

素怜菀在街上挑了一只瞧着个头大身材魁梧的鸟，摊主要半两银子，素怜菀跟他讨价还价半天，最后以两百文钱成交，摊主直嚷嚷她会讲价，可嘴角是隐藏不了的笑容。

一时之间素怜菀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她心情郁闷的转身回薛府到了望江院，等里面静悄悄的她才开始学布谷鸟的叫声，没一会儿薛祠端跑出来急哄哄叫道：“小爷的鸟呢！”

素怜菀递上，薛祠端见鸟笼里的鸟体格雄健心情大悦，笃定觉得眼前这丫鬟不错。

素怜菀叮嘱他道：“小少爷，你可千万别说这鸟儿是奴婢给你的，不然奴婢会挨揍。”

薛祠端让她放心，又想起昨天的疑惑问她，“你为何要等我阿娘在的时候才给我阿姐送衣服？我昨儿一直想不明白，太费脑壳。”

这事你一个小屁孩能想通还得了？

素怜菀心底吐槽归吐槽，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橘雅姐是薛小姐的人，她肯定偏向橘雅姐，谁弄坏衣服的不重要，最后挨罚的肯定还是我！可大奶奶明事理，眼里见不得脏东西，她在的话小姐就不会包庇橘雅姐。”

“倒也是，我姐太小心眼。”

得到答案之后的薛祠端没有再纠结，他拿着鸟儿进院还对鸟儿喊着，“布谷布谷。”

素怜菀汗颜，心虚的离开。

雪下的大，她裹紧身上的夹袄路过一人工湖，湖边种着腊梅，她站在腊梅下面出神的望着，不久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看见橘雅。

以及橘雅身侧的薛祠念。

她微微垂首行礼，“小姐。”

薛祠念漠视她，橘雅白了她一眼。

素怜菀并未觉得有什么，她等她们走了她才转过身伸手要折枝头那娇艳欲滴的红梅。

橘雅返身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勾枝头上的腊梅，她诡异的笑了笑，从素怜菀的身后使劲一推，她的整个身体就落进了湖里。

像断线的风筝，咻的一下落了。

“救命……”

冰冷的湖水灌进嘴里，素怜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她压根就不会游泳，心里恐惧犹深，突然开始懊恼自己没有警惕心为何来湖边，也在痛恨自己保护不好自己。

她只想好好的活着。

在这天下有一席之地。

哪怕为奴为婢。

她只是想活在这个世上。

可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就因为她的命卑贱吗？

胸腔里的呼吸快被夺走，远处的岸上好像传来一抹焦急的声音，“少爷不可啊！！”

那个少年，犹如一条游鱼利落的跳入了湖里，他一跳，众人纷纷也跟着跳进湖里。

他目光澄清，寻找着湖底的那一抹小人影，见到模糊的轮廓，他游过去抱着她的腰肢向上游，岸边的人见他露头赶紧围住他。

素怜菀微微睁眼，见到一个模糊却锋锐的轮廓，好似有些清俊，好似也有些温暖。

像是阳光照进了黑暗深处。

她从最底层的淤泥里窥探到的一丝浅浅的光芒，而这抹光芒正真真切切的照耀着她。

她在恍惚之中似乎听见——

“原是你啊，聪明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