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怜菀在家时吃的差，体质也就差，平时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此时落了水蜷缩在赫铮的怀里也就小小的一团，赫铮盯着她微睁的眼以及微陷的脸颊，还在想，她怎样才能长得白白胖胖的，瞧着不太好养一样。

素怜菀轻轻的喊了声，“赫铮少爷。”

赫铮正欲说话，素怜菀头一歪晕倒在他的怀里，阮管家赶紧吩咐阿珂从赫铮的怀里接过，赫铮拒绝，亲自抱着她离开了湖边。

少年虽然方才十六，但抱个娃娃倒还算得心应手，步伐稳健，身体没有丝毫倾斜。

询问之下才知道她住在自己之前住的房间，薛祠末能将自己的房间给这个丫头……

赫铮垂眸打量着她白净的小脸。

一个被自己爹贩卖的丫头在不过短短几日就攀上了薛家，还住进了他曾住的房间。

“呵，也有些本事。”

墨潭刚老远看见赫铮抱着素怜菀，她跟进房恭敬道：“赫少爷，奴婢给她换衣服。”

闻言赫铮的目光从素怜菀苍白的脸上收回来大步的离开了房间，正巧遇上着急进院的薛祠末，赫铮听见他问：“素怜菀如何？”

赫铮吊儿郎当的语调道：“我认识你足足十六年，可从未见你如此焦急的关心过别人。”

顿了顿，赫铮道：“还是个小丫头。”

闻言薛祠末捏了捏拳头，有些事不必为他人道也，有些事埋在自己的心底便可。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薛祠末进了主屋道：“她无妨便好。”

赫铮跟上问：“你怎么把我房间给她？”

“你反正又很少住在这里。”

望梅庭院是“花街铺地”，用鹅卵石以及瓷片铺成的样式，空余处点缀着植物花木。

赫铮踢了一脚花木进屋听见薛祠末低声询问他，“参军的事如何？你爹还反对吗？”

赫铮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他反对又能如何？不过现在清政府腐朽，军队被各旗的富贵子弟把控，不堪重用，我没兴趣做政府军！听说各州县在建立地方军，我计划来年开春进南平编制军，日后定荡平四方战乱。”

这时的赫铮充满雄心壮志。

闻言薛祠末提醒他道：“现在世道乱，外头的洋人大量涌进南平，再过两年会有大事发生，拥有自己的军队也算是个保全之策。”

赫铮惊了惊，“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赫铮加入南平编制军就是想组建自己的军队，不过现在他还小，这个于他而言还算是很久远的事，他有想过但从未向谁提过。

薛祠末拿书的手顿了顿，他缓了一会儿拿起书本遮住自己的面颊道：“我这只是一个提议，不成想与你不谋而合。赫铮，我支持你去参军，以后南平的百姓需要靠你保护。”

赫铮坐在薛祠末的书桌上摆弄着他的毛笔，嗓音清朗坚定道：“自然，这是我从小的理想，守一方疆土，佑一方百姓，只要我活着，南平永远都是现在的南平，锦瑟繁华。”

……

墨潭拿着衣服放在床边提醒道：“自己换吧，我清楚你的意图，不过你别痴心妄想。”

是的，素怜菀醒着的。

这事瞒得过旁人，瞒不过墨潭。

素怜菀没有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抱着自己的赫铮，因为她从未想过是他救了自己，那样高贵的少爷，竟然愿意为了身份卑贱的她义无反顾的跳进冬日冰冷的湖里。

前世的他亦是如此，每每在她困境的时候出现的恰到好处，将她从淤泥深处拯救。

素怜菀麻溜的换了衣服当即起身到门口侯着，正巧听见了少年的豪言壮语。

多年之后他亦一直坚守着自己的理想。

他是个大英雄。

活在世人的灼目之下。

他高贵、坚毅、善良。

他是素怜菀一辈子都不敢正眼看的人。

前世是这样。

今生亦是如此。

赫铮和薛祠末聊了几句便出门离开，到门口时看见素怜菀。

他默了默，转身离开。

在这大宅院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救人抱着她招摇过市已经是情急之下，倘若再表现出关心她的神色，她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赫铮虽不怕这些规矩，可她毕竟势单力薄，努力的活着都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了。

所以他没必要再给她招惹麻烦。

赫铮刚走，素怜菀便迅速跟上。

赫铮走到一处僻静处才转身盯着跟着自己的丫头，“我怕你名声受损才没有与你说话，哪儿知道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上了。”

闻言素怜菀恭敬道：“奴婢身份卑贱，有没有名声又如何？奴婢跟来是想感谢少爷的。”

赫铮歪着脑袋问：“干嘛说自己的身份卑贱？我瞧你的目光可从未觉得自己哪儿差。”

素怜菀惊讶的抬头，“我……”

她是个卑贱的奴婢。

确实卑贱，身份与他云与泥。

但是她不嫌弃自己的出生。

她只是在他面前会自卑而已。

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

而她……

她以为会没人知道她心底的傲骨，赫铮却是懂她的，这个发现让她心底欣喜若狂。

她咬了咬唇，坚定的说：“赫铮少爷，我的命不值钱，如蜉蝣一般渺小，可不管你看得起还是看不起，怜菀的命以后就是你的。”

赫铮挑眉，“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是啊，要她的命做什么？

“是赫铮少爷花了十两银子买了我，是赫铮少爷救我于湖中，谢谢少爷的善心。”素怜菀忽而退后一步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倔强的说道：“怜菀的命以后是赫铮少爷的。”

“你这丫头也是倔。”

赫铮摸了摸刚冒胡茬的下巴，目光笑盈盈道：“不必客气，乖乖的听话，好好的长大，等日后我接手了赫家就接你回府做个一等丫头，日后谁欺负你了有小爷给你撑腰。”

“谢谢赫铮少爷。”

在赫铮未发现的地方素怜菀已经红了眼眶，他的一句无意之话在她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而这种子在慢慢的生根发芽乃至开花。

赫铮转身，随即又转回脑袋。

“推你的那个丫鬟……”

“嗯，我认识她。”

赫铮叮嘱她道：“你让祠末给你撑腰。”

这事素怜菀自己会替自己报仇的。

“少爷，老爷还在府里等着你的呢。”

阮管家心里着急，又不敢一直催。

见赫铮要走，素怜菀喊住了他。

“赫铮少爷，等等。”

赫铮低声问：“还有事？”

素怜菀大着胆子道：“既然赫铮少爷说了要接我，那有没有凭证？属于少爷的凭证。”

她并不想进要了她命的赫府。

她只是想要一个属于他的物件。

好在日后漫长的年月里慰藉自己。

闻言赫铮低呤笑开，“还真是得寸进尺的丫头。”

赫铮摸了摸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就脖子上挂了一颗子弹，这还是他的爷爷见他一心想参军送给他的。

他特别珍惜，还做了绳索挂颈上。

他低着脑袋取下放她掌心。

“拿着，以后接了你要还给爷。”

赫铮如此说，那一定特别贵重。

素怜菀握紧子弹壳道：“是。”

随后赫铮迅速的离开，步伐矫健英姿勃发，素怜菀跪了许久才从地上起身回院内。

墨潭看见问：“被拒绝了？”

素怜菀下意识问：“什么？”

“你不是追过去让赫少爷带你走的吗？”

素怜菀心里清楚墨潭误会她了。

她摇摇脑袋低声解释道：“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墨潭姐，我刚刚装晕是怕面对他。”

“我以为你是故意想他抱你，得了得了，反正左右不关我的事，你好好的干你的活。”

素怜菀点头，然后乖乖的去干活。

晚上的时候薛祠末喊了素怜菀，他打算教她识字，素怜菀面色惊讶的问：“奴婢惶恐，少爷为何要教奴婢学字？”

薛祠末盯着眼前这张还显生涩的脸庞一阵恍惚，灯光下的她温柔静谧，到底不过是一个孩子，是他今后想要送上高位的孩子。

“怜菀，我跟你讲个故事。”

素怜菀恭敬的语气道：“是。”

“曾经我有个小丫鬟也叫怜菀，可是我弄丢了她，我以为我那样做是为她好，可是依附别人又如何能好？这个世道只能靠自己。”

薛祠末说的莫名其妙。

素怜菀似懂非懂。

不会少爷也是重生的吧？！

倘若是，听见她名字时就该相认。

为何要说自己之前有个丫鬟叫怜菀？

应该是巧合吧。

只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丫鬟的替身。

素怜菀抿了抿唇道：“奴婢听不懂。”

“无妨，今后少爷教你读书写字，辨别世间道理，也会教你经商，不过别的，只为你也叫怜菀。”薛祠末温和的笑了笑道：“你该感激自己有个好名字，愿意让我对你怜惜。”

有读书辨理的机会摆在面前，素怜菀又不是傻子，她赶紧下跪道：“谢谢大少爷。”

薛祠末招了招手，“过来。”

素怜菀走过去，看见宣纸上写着怜菀两个字，其实她识字，前世的薛祠末教过她。

只是教的不多，勉强认字。

“我先教你的名字。”

“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