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荔之就知道。

带着陈启平下山，总是会出些什么岔子的。

就比如现在。

二人刚走了出来福客栈。

陈启平就嚷着要去吊桥上面看河里的鱼，谁知他脚一滑从桥边掉进了河里。

“啊！救命！”

“启平！”

这大白天的又没喝酒，怎得落进河里了？

方荔之旁边的几个妇人围着她叽叽喳喳，不时皱眉瞥她一眼。

有个妇人最是过分，说方荔之勾搭上了别的达官显贵，这穷困丈夫心里不快活，只有投了河。

方荔之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

“二弟！这里有没有官人通水性，救救我这苦命的弟弟啊！”

说完还呜咽着用袖口半挡住眼睛。

妇人们听闻四散离去。

只听扑通一声，一男子跳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托着晕厥的陈启平浮了出来。

李仲清深吸了口气，揩了揩脸上的水。

“不料这医馆，竟是二弟为自己寻的。”

方荔之听了笑出了声。

李仲清望着她有些讶异。

“你这做姐姐的心倒大，弟弟都快咽了气，怎得还笑得这般明媚？”

他伸手掐了掐陈启平的人中。

“噗”

陈启平睁开眼，看见李仲清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大姐在一旁笑的灿烂，仲清兄脸上似是还有一片烂菜叶…

他慌忙的用袖子去擦李仲清的脸。

却被李仲清闪身躲了过去。

李仲清扭头无辜的望着方荔之，抿了抿唇。

“方小娘子，不对李某负责吗？”

负责？

这厮当真无理！

方荔之从口袋里找了个较为干净的粗布段帮李仲清擦着脸上的菜叶和水渍。

“多谢李小官人相救，这次我们姐弟俩当真要回去了。”

“好，方小娘子，二弟，明日见。”

李仲清作揖对二人。

“仲清兄！俺叫陈启平！”

“好，启平弟，明日见。”

说完便走回了客栈。

陈启平看着李仲清优雅又稳健的步伐，也学着走了两步。

“东施效颦有何意义，启平还是好好做自己吧。”

方荔之丢下陈启平独自向前面的商铺走去。

没有那张脸，走路的样子再像也是无用功。

等等。

自己这是在夸他帅？

方荔之飞快的摇了摇脑袋，想把这污七八糟的念头甩出九霄云外。

在陈启平看来，他这大姐是真的病得不轻了，打量着回去了定是要跟三妹说一声，给大姐熬点姜汤喝喝。

今日赚的些个小钱姑且不算。

这一两银子的大头还是得存起来的。

点了点小钱。

陈启芸的衣服似是有些破了，干脆给她去买上一身新装。

方荔之找了半天才寻得一处合适的铺子。

价格便宜，做工却颇为考究，上面绣的花纹也符合十五岁少女的打扮。

旁边那套正适合周氏。

方荔之也未犹豫，还是一并拿下了。

周氏本来是想让陈启平干扰方荔之做生意的，这样她就只有安心呆在家里，没想到二人笑呵呵的回来不说，还给自己也带了新衣。

她心里有些动容，却仍旧摆出架子说了句。

“花这闲钱做甚？”

方荔之笑盈盈的对周氏眯眯眼。

“博美人一笑，这钱花的便是值得。”

周氏扭过头不看她，背过身却偷偷笑了笑。

陈启芸收到衣服却不大开心。

这方荔之一下子就和周氏还有大哥打了个热火朝天。

自己成了家里唯一的外人了。

陈启芸悻悻的拿着衣服进了屋。

方荔之也跟着她进去。

她看到陈启芸把衣服放在了床下的木头箱子里，转身发觉自己也没有打招呼，冷着脸便要走。

“启芸，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陈启芸抬眼看着面前陌生的方荔之，认真说了句。

“我不喜欢。”

然后越过方荔之走出了房间。

方荔之感觉这说的不是衣服，而是自己。

看着瘦弱的女孩儿的身影失神。

吃饭时才在饭桌上看见了陈启芸。

陈启芸依旧煮的米粥，馒头和咸菜。

陈启平埋怨的嘟囔了一句。

“怎么又是这些啊，就没点新鲜的吗？”

“啪”

陈启芸把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唇上勾勒出一丝尖锐的讽刺。

“二哥不爱吃便不吃了，想吃什么让大姐做就是了。”

说完放下碗，慢悠悠的出了门。

陈启平和周氏都被吓得不敢说话。

这逆来顺受的陈启芸，也被脏东西缠上了？

方荔之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放下碗筷和母子二人知会了一声，便快步跟上陈启芸。

陈启芸走到了上次二人砍树的地方坐了下来。

“荔枝姐。”陈启芸低着头，双手环抱着腿坐在地上，“你没进我们家的时候，我一个人为大哥和娘洗衣做饭，你来了，我才有了个伴。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

“启芸，你觉得我变了是吗。”

方荔之跟着她一起坐下，小女孩的心思不用明说，都写在了脸上。

陈启芸没做声，点了点头。

不过几天的功夫，身边的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要是换做自己，也会不习惯，会难受。

但方荔之打心底里不希望这是陈启芸的嫉妒心在作祟。

原主方荔枝一直把陈启芸视作胞妹，二人生死相依。

甚至在上一世，方荔枝吊了脖子一命呜呼，也是陈启芸给她收了尸守的夜，恨自己不能随她而去。

难道如今换成自己在这，两人就要有隔阂了吗？

“启芸，人都是会成长会进步的。这么多王朝更新换代，也是这个理。”

陈启芸看着方荔之，眼底写着迷惑。

方荔之在脑袋里想了想别的说法，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启平不是不爱吃馒头和咸菜，是他觉得还有很多别的食物可以尝试。等吃了以后呢，又会觉得，馒头也不错呀。”

陈启芸跟着方荔之笑了起来。 少女的心思总是格外细腻。

更何况是在这样复杂的家庭。

“启芸，我会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来对待，不用担心会失去谁的关心。”

“嗯！”陈启芸咧了咧嘴角。

月色下，姐妹二人拉着手走回了房间。

陈启芸又觉得，这样的荔枝姐。

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