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在谴责老天爷的不公？”一片黑暗里，一位约摸着耄耋之年的和尚走了出来。

顾桑榆低头看着自己，竟是如同古时一般穿着着白色长衫，两旁散落下的头发已经垂至腰间。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顾桑榆没有回答老者的话，而是不可置信的问道。

老和尚笑起来，看向顾桑榆的眼神竟是有几分怜爱。

“孩子，你顾家人的天谴到你代，该是结束了。”和尚的话让顾桑榆摸不着头脑。

天谴？

她顾家人为何要遭受天谴，这越来越玄乎。

老者背手转过身，连连叹息后，给顾桑榆说了一个悠远的故事。

几百年前，大陆分四国。

满朝文武皆智囊，兵力财力皆首屈一指的东篱。

以女子媚术与巫术闻名遐迩的西镜。

崇尚医术且名医遍天下的南渊。

不问世事从不在乎国之版图，神秘而又不容侵犯的北御。

而当时的顾家正是南渊最大的医术世家，圈山立派，山下巨石刻字命为药王谷，药王谷谷主顾鹤丘据说不仅能令死人复活，并且还能熬制汤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上阵杀敌。

四国表面相安无事，但除了北御，另三国均是对别国领土蠢蠢欲动，而南渊的王乔楚尧也不例外，他三顾茅庐请顾鹤丘出山，并许诺如收付三国，统一天下后，便让顾鹤丘与其平起平坐，两人均成为这天下的王。

顾鹤丘秉承医者仁心，绝不为功名利禄与地位头衔而用顾家祖上传下来这禁药害人。

药王谷内机关重重，山脉错综复杂，乔楚尧本是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但药王谷这山易守难攻，他派出一万精兵均赊在了这机关里，且这些人还没碰到山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药师一角衣袂。

而乔楚尧是何人，单凭他弑兄杀父上位的手段就明白他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他挟持了顾鹤丘下山施药救人的发妻，他明白药王谷这女主人就是顾鹤丘的软肋。

而就这卑劣手段，让顾鹤丘摒弃初心，在一众徒儿的护送下出了药王谷。

有了顾鹤丘的助力，乔楚尧这根基不稳且刚上位的新王带领大军直入东篱。

东篱兵强马壮，本是无畏外敌，但战士后知后觉发现南渊的士兵根本就打不死，并且个个均有以一敌百的本事，甚至明明昨日才死在自己眼前的对手，第二天又活生生的出现在战场。

顾鹤丘在远方的山岭上看着战场上的硝烟与自己一手造成的生灵涂炭，一口心头血涌了上来，趔趄着欲要跌到，其妻慌忙上前搀扶，泪眼婆娑的握住他的手，“鹤丘，你大错特错。”

余音婉深知顾家禁药的可怕之处，且这禁药并不是天衣无缝，如果真是如此，这天下早就姓顾了。

如今又哪还会有这四国的存在？

“只要能救你性命，助纣为虐又如何？”顾鹤丘露出悲凉的笑容把余音婉散落在鬓角的秀发抚到耳后，而余音婉却看着这疯魔的顾鹤丘，心疼得不知所措。

余音婉从未想过这般的血流成河会因自己而起。

但试问，如果现在是顾鹤丘有难，她是否也会为他一人而陷天下黎民苍生于沼泽呢？

答案无疑也是肯定的。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乔楚尧收复了百年王朝东篱只用了两月之久，随着大军走进曾经繁荣昌盛的东篱，看着遍地的尸骨与鲜血，顾鹤丘握着余音婉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他生而为人三十五载，从来都是从阎王爷手中抢人，又何曾夺过他人性命。

不远处，一衣衫褴褛的稚儿正嚎啕大哭的在遍地的尸首上爬行，听到了声响，他转头望向正向他走来的南渊大军，无辜的双眸之中瞬间涌上了恐惧。

乔楚尧皱着眉头看着那啼哭的孩儿，还没等他下令，身旁的副将察言观色之下就已甩出手中的长刀，顾鹤丘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那孩童的头颅随着锋利的长刀一同应声落地。

东篱城中还有寥寥十余名百姓，见到这一幕，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东篱这般强国都无法抵御有这雄狮铁骑的南渊，就凭他们，难不成还想为这黄口小儿鸣不平吗？

国之大难，人人自危，如今皇城里的东篱王都不知跑到哪里去躲难了，他们也只能认命了。

大军直入东篱王宫，王宫里还有太监丫鬟为了宫殿中的金银细软未曾逃命，他们大概也想不到，城这么快就破了，而就是因为未放下心里的这点贪念，他们就这样成了南渊将士的刀下。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乔楚尧坐上东篱王宝座，看着臣服自己脚下的一众人，他心中的欢喜不言而喻。

“顾先生，吾能这般顺利收复东篱，你是头等功臣，等到西镜与北域都收入囊中后，这天下就你我共享了，听说那西镜女子美得和仙子一般，到时先生你就左拥右抱，再也不必回你那和尚一般的药王谷了。”乔楚尧说完，爽朗的笑了起来。

顾鹤丘望着乔楚尧，不卑不亢的说道：“若是从前想对西镜发兵，中间的东篱成了阻碍，现在王已经清除了阻碍，并且把其收复囊中，等到两国合一再稍作整顿，以两国兵力西下伐敌，收复西镜也是指日可待。”

乔楚尧见顾鹤丘话中有推辞之意，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消失了，但他看着顾鹤丘身边的余音婉，笑容又慢慢浮现出来。

“顾夫人肚中孩儿怕是有四个月了吧？来人，把顾夫人扶下去好生歇息，定给我好好伺候着！”乔楚尧说完，一直贴身跟在余音婉身后的两名女暗卫便把余音婉‘扶’了下去，使出来的力道根本不容余音婉挣扎。

“乔楚尧，你卑鄙无耻！”顾鹤丘恨自己从小为何只醉心药理，而不把父亲那满身绝世武功给学个通透，到这时，竟发现只会点花拳绣腿的自己当真毫无用处。

乔楚尧笑了起来，“吾只要得到想要的结果，过程是卑鄙无耻还是光明磊落，那又有何关系？”

就这样，乔楚尧在顾鹤丘的协助下，势如破竹一般西下收复西镜，又从东篱、西镜、南渊三国齐齐出兵，攻下最顽固的北域，北域虽腹背受敌，但却苦苦坚持四月之久才败下阵来。

等到班师回朝，距离余音婉诞下麟儿已有白天之久。

不足一年时间，乔楚尧攻破三国，成为了这大陆唯一的王。

统一四国，更名楚朝。

但乔楚尧是何等小人，他怎么可能履行当初的承诺与顾鹤丘平起平坐共同称王，作为君王，他不可能留下这般医术圣手在身边。

正当他坐稳位置，想着如何除掉顾家三口之时，全国各地爆发瘟疫，而瘟疫源头就是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不死战神们。

最初是偶感无力，本以为是卸甲享乐后的怠谢感，但慢慢的，他们开始印堂发黑，并且举步艰难，紧接着便是无法动弹，周身溃烂剧痛且恶臭熏天，最终口吐黑沫七窍流血身亡。

且这瘟疫传染性极强，旁人即使闻到恶臭，第二天都会出现同样的症状。

乔楚尧被这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乱阵脚，慌不择路的去找顾鹤丘，顾鹤丘答应出皇城救人，但前提是必须带着余音婉和孩子，已经四国统一，余音婉已经没必要做自己的人质，乔楚尧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他不想让瘟疫继续蔓延下去，所以暂时只能留下顾鹤丘的命，不然最后他也必死无疑，这王位还没坐稳，他可不想死。

顾鹤丘带着妻儿出了皇城，看着沿路燃烧尸体的烟雾缭绕，他不禁皱了眉头。

“天谴来了。”顾鹤丘看着灰蒙蒙的天，然后把余音婉和孩子送进马车，随后架马直奔药王谷。

禁药出世，世间免不了生灵涂炭，只有等到天降红雨方能破解这番天谴，这劫，顾鹤丘救不了……

回到药王谷，顾鹤丘召集弟子吩咐了诸多事情便进山洞闭关，众弟子总感觉是交代身后事，但是谁也不敢问。

等了十日，乔楚尧怎么都想不到一向仁慈良善，把治病救人当成终身大事的顾鹤丘就这样逃回了药王谷，他气得面目狰狞，想去把他绑去治瘟疫，却发现连城门都被难民破了，杀了十人，还有百人涌上来，四国的难民此时都向皇城发起猛烈的攻击，因为他们认定，这场瘟疫就是乔楚尧的杀戮带来的天谴。

那些失去了禁药加持的精兵此时在疯魔的难民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而这可笑的楚朝就这般一夕灭亡。

得到乔楚尧驾崩的消息后，顾鹤丘大弟子悬岩第一时间就去其闭关的山洞告知，就在楚朝灭亡，乔楚尧驾崩的这天，顾鹤丘也没了气息。

余音婉像是一下老了十岁，她抱着怀中的孩子坐在山顶，看着药王谷满山的白布，悲凉的把孩子交给了身后的徒孙，然后纵身一跃，如蝶一般飞了下去。

鹤丘，留下这满世界的疮痍，我来找你了。

就在当晚，药王谷整山悲痛之时，顾鹤丘的大弟子悬岩见天上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慢慢的，雨越下越大，像是要席卷了整座山一般。

并且，这是如血一般的红色。

悬岩走入雨中，迎着狂风，七尺男儿含泪跪地，像是感谢老天爷让黎民苍生得生。

第二天，从瘟疫开始一直阴郁的天放了晴，本痛得鬼哭狼嚎的病患也莫名没了痛觉，溃烂的皮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满城的恶臭也消散无几，而因瘟疫而凋零的花朵也一夜绽放，生机勃勃的散发着怡人的香气。

十八年过后，顾鹤丘的儿子顾桉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而就在儿子呱呱落地的同时，他突然一病不起。

药王谷的掌门悬岩用了各种法子都医治不了他的顽疾，最终顾桉还是留下稚子娇妻撒手人寰。

悬岩把顾桉之子带在身边抚养，偶尔，他看着孩童稚嫩天真的脸庞会叹息连连。

师傅，如果你看到现在的一切，是否会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