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你哪会接生啊！”紫苏很是焦急，万万没想到小姐竟然揽来了一个这样的活计。

“无需紧张，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寺中都是僧人，待会儿房内就是我两女子并肩作战，紫苏，我相信你。”顾桑榆的话给紫苏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不知道从未接生过的小姐为何如此有信心，但是既然小姐这样说了，她便义不容辞的跟着做。

屋外，两个年纪尚小的僧人很是焦急的迎了上来，“施主快请，东西已经备好了。”

顾桑榆安排紫苏把摩迦准备好的一系列物品搬进房中，自己则是先一步进了房间，让顾桑榆没想到的是，床榻上的女子已经面无血色，身下的血也是源源不断的往外流，一般来说这般失血，怕早是不行了，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坚毅。

顾桑榆感叹，有时候母爱的伟大着实是科学不能解释的。

这女子大约双十年华，面容姣好穿着华贵，也不知为何会只身上这大慈恩寺，怕也是只有等到平安生下孩子并顺利苏醒，方能知晓这其中曲折。

“脉象微弱……”顾桑榆眉头紧锁，喃喃说了句，接着抽出怀远的那把匕首，拿过人参就切了一片塞进女子的嘴中。

紫苏在一旁急得跺脚，“小姐，这夫人都这般模样了，我们如何施救啊！”

喂了一片参，女子面色虽有所缓和，但却起不到大作用。

顾桑榆把自己那碍事的厚披风脱下来，接着把女子一层又一层的衣裳解开，她熟练的摸着腹中胎儿的位置，这一摸却是把顾桑榆惊住了。

胎儿不仅未足月，甚至连位置也不好。

“横胎。”顾桑榆淡淡吐出两个字，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庞上写满了凝重。

“救……孩子……”女子不知何时醒来，她一把握住顾桑榆正停留在她孕肚上的手，断断续续的托付道。

顾桑榆四下环顾这屋子，然后吩咐道：“紫苏，把烈酒洒满全屋，检查一下门窗是否紧闭。”

紫苏闻言立马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去做。

顾桑榆目光灼灼的看着床榻上一脸虚弱的女人，“我现在有一法子能保住你与腹中胎儿的性命，但过程会有极大的痛苦，你是否愿意一试，不要犹豫！立马告诉我，如今胎儿在你肚中已经窒息良久，再不采取措施不仅你活不下来，他也一样活不下来。”

“愿意……我愿意……”女子听到孩子会活不下来，泪水瞬间涌上双眸，根本没有犹豫就回答了顾桑榆，虽然她不识得面前的女子，但既然她出手相助，就应当全心相信。

顾桑榆一手拿起烈酒一手握住匕首，很是简单的消毒过后就划开了女子的腹部，紫苏见这一幕惊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小姐竟然杀人了！

顾桑榆很是认真的对待这场困难模式的剖腹产，还好这匕首虽然不如手术刀那般小巧，但锋利程度更甚手术刀，这也大大减少了这女子的痛苦。

女子已经痛了许久，与那难产的痛比起来，这剖腹取子的痛倒显得不足为惧了。

顾桑榆熟练的层层割开女子的皮肉，鲜血染红了她的手与衣裙，但是她此时却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是争分夺秒的在与生命作斗争，她不能让来到古代后的第一个病人就这样死在她手里。

“给她继续喂参片。”顾桑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很是不容置疑吩咐已经呆滞的紫苏，这里无法与现代一般能为患者输营养液及血液，如今这女子的精气神只能用参片来维系了。

没有组织剪大拉钩和吸引器这些专业用具，顾桑榆只能用摩迦临时准备的剪刀和怀远的匕首，虽然手术难度加大，但还好女子在剖开腹部后并没有大出血的症状。

孩子！

顾桑榆眼睛露出亮光，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紫苏的惊呼。

“小姐！她昏过去了！”

顾桑榆取出孩子放在紫苏手里，一边把脉一边简单的交代紫苏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紫苏虽然已经吓破了胆，但是看到孩子的一刹那，顿时心中对顾桑榆肃然起敬起来。

小姐竟然做到了！

顾桑榆感受到了女子的微弱脉搏，知道她只是因为出血过多而导致的昏厥，便连忙继续手中的缝合。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用绣花针和棉线在为产妇做缝合，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顾桑榆的缝合可以说是教科书级别的，即使是用女子绣香囊的工具，也同样里里外外的都帮这产妇缝合好了。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女子实在出血太多，再不输血大概熬不过了。

“让你们师祖马上安排两个内力深厚的和尚来。”顾桑榆对着门外大喊，外面的僧人应了话便连忙去通知摩迦，顾桑榆忧心忡忡的看着床榻上已经毫无血色的女子，只希望她还能撑下去。

“是个男孩，未足月的原因瘦弱了点，但是假以时日好生调养，定会健健康康。”顾桑榆从紫苏手里接过已经处理妥善的孩子，这孩子脸色紫青，哭声也不是那么洪亮。

但这孩子也算是福大命大，赶在了窒息之前被顾桑榆给拽了出来。

顾桑榆也不知道女子到底能不能听到自己说话，但她这个时候也只有用孩子的事情来让她再坚持坚持。

“顾小姐，你要的人已经给你带到了。”屋外传来摩迦的声音，顾桑榆用自己的披风裹着那瘦弱的孩子，接着走了出去。

寒风瑟瑟，顾桑榆一出房门就冷得打了个哆嗦，而众人见到这般模样的顾桑榆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怀抱孩子立于众人眼前的顾桑榆雪白的衣裳都被鲜血染红，一双手也是根本看不到原来的颜色，那倾城的容颜上沾了丝丝血迹，倒是有些许妖冶的美。

“顾小姐可还好？”摩迦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表情，顾桑榆不知道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还是在一众僧人面前故作严肃，但如今也不是思考他脾气秉性的时候。

而立于他身边的黑衣男子依然是一脸冰霜，好像不管这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其无关一般。

“孩子并无大碍，虽未足月，但身体倒是康健，只需后期好生养护着便是，现主要是屋内产妇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昏迷，还需准备补血利气的汤药喂其服下，然后让内力醇厚的人为其输送内力调养一番，假以时日便可痊愈。”顾桑榆说完，忽然感觉眼前有点发黑，脚步也踉跄了起来，紫苏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但顾桑榆却在最后清醒的一瞬间把孩子往紫苏手中一塞，然后自己直直的往地上倒了下去。

但不知为何，好似跌进了一个怀抱里，顾桑榆想睁眼看看是谁，但却毫无力气，仿佛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一般，沉沉的睡了过去。

“御王爷之前还对人家嗤之以鼻呢！这会儿功夫就英雄救美了。”摩迦满脸调笑的看着江御，这厮可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但他一个闪身上去接住顾桑榆，倒是自己意料之外的。

“别说风凉话了，安排人好生照料顾小姐。”江御的话让摩迦摸不清头脑，他什么时候有这好心肠了。

“属下已经探过女子身份，此女子是左丞相舒元清之女舒觅，与御王爷是老相识了，这次上山是为腹中胎儿祈福，但却被人追杀，身边的护卫都死在贼人刀下，舒小姐被众人护着方能上山，但在途中动了胎气，多亏有顾小姐施以援手，不若真是一尸两命了。”怀远向摩迦解释道。

而摩迦却是一脸不屑，“原来是因为顾小姐救了王爷所识之人，王爷才忽然变了性子啊！不对啊！御王爷不是盼着本尊这里死人吗？怎么的？这下是自己的老相识了就改变心意了？”

摩迦话还没说完，就见江御把顾桑榆打横抱了起来，直接越过边上的摩迦就往竹林的方向走。

“你这小子，不是不让人家住你的竹林吗！”摩迦一边叫嚷着一边追了上去，众人已经习惯了师祖与王爷的关系，对于师祖这对待皇亲国戚没规矩的模样也是见怪不怪了。

迈入竹林，青翠嫩绿的竹子布落整洁，景色雅致得根本不似一个冬季，空气温暖如春，还飘散着淡淡的竹香。

“只是疲劳过度，身体并无大碍。”江御把顾桑榆放置在床上，摩迦为其号脉后说道。

“舒觅的事情好好给我查，我要知道是谁人如此胆大妄为。”江御一手背于身后，不容置喙的对怀远吩咐道。

江御自小性子孤僻，身边友人更是寥寥，舒觅从小便与其相识，两人的母亲更是手帕之交，虽从舒觅几年前出嫁后两人就没了往日那般多的联系，但昔日的情谊还是不变的。

怀远领命去查舒觅之事，摩迦去吩咐僧人为顾桑榆准备汤药，紫苏此时也正照顾初生婴儿。

偌大的房内只剩下顾桑榆和江御，床榻上的女子虽一脸苍白但却难掩倾城之姿，江御立于床前目光复杂的看着这女子。

“剖腹取子。”他喃喃的说道，顿时间竟然看不透这深闺女子，小小顾府庶女竟有这本事，但是小瞧了顾远，那一身铜臭的商贾之人还能生出这般妙手圣医的女儿。

江御从不参加南渊城的大小节会，那些为城中单身贵族男女准备的节会，他一贯来都是看不上的。

倒是在家中听母亲提起过顾家二小姐顾言言是个妙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对也是信手拈来，虽然是庶出，但却有嫡女的风范。

今儿个才知晓她竟连医术都如此精湛。

摩迦安顿好事由进来时见江御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桑榆，好看的唇瓣勾起一个弧度，“怎么？没见过女华佗？一场剖腹取子的壮举让堂堂御王春心萌动了？”

“只是本王未曾想到一药户之家还能出个医术如此精湛的女子，并且还是个庶女。”江御说完，摩迦很不满的回道：“嫡庶之别本就是不成文的，庶女又如何，还不是让你堂堂御王爷刮目相看。”

摩迦知道江御把顾桑榆当成了顾言言，但却故意不点破。

“你这般维护这女子，难不成这女子便是你命定的情劫？你可别忘了你师父说的话，不斩断情结，你这三千烦恼丝不能落下，那就永生永世的做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江御知道摩迦心中所念便是真正落下这青丝遁入空门，但他的佛缘中间隔了一个情劫，只有伤筋动骨的过了那情劫，方能达成所愿，而摩迦已三十有一，却未曾对任何女子心动，除了参悟佛道，最大的爱好莫过于在戏园子听戏。

摩迦笑而不语，一双眸子讳莫如深，旁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本尊只当顾小姐是一个神秘的朋友，对其无半分情愫，她到底是谁的情情爱爱，本尊……还是不说了，王爷大概也不好奇。”

摩迦欲言又止，而江御对顾桑榆也着实没有好奇，摩迦这吊胃口的行为也让他嗤之以鼻，毕竟这假和尚好说不说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还这般顽童做派。

“本王真是对大慈恩寺的未来感到担忧。”江御一边说着一边叹息着离开，而摩迦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依然保持着他那神秘的微笑。

敛起笑容，摩迦目光严肃的看向正熟睡的顾桑榆，想起方才那一炷香的时间，此女子竟然做了四国中都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那般大胆的行径，着实只能是这异世之人能做出来的。

摩迦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天出异象为乱，那人呢？

他只能断出这女子命中结善缘，且为人不带恶心，但借尸还魂从异世而来，这才古书上都未曾记载。

这异世之人的到来，会给南渊带来什么？

或者说。

会给这四国带来什么？

摩迦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因为顾桑榆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只知道也许在不久后，大概会有一颗铁树会开花了。

想到那颗铁树面若冰霜的样子，摩迦心情瞬间就大好了起来。

什么异世之人、神秘身世，统统抛出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