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如焚！六月的林家坝子笼罩在燥热难安的气候里，已经一多个月没下一滴雨了！田地里干裂的缝隙如同手指般宽，禾苗儿都打着蔫。地上的野草已无丁点绿意，焦黄得没有一丝生气，感觉点火就要燃烧起来。

白鹤溪已经断流了，两边的竹子耷拉着脑袋，竹叶也干瘪得打着卷儿。只有古井边上打水的行人如织，铁桶的碰撞不断发出叮当的声响，除了担回家饮用之外，人们更多的是把古井的水浇灌在那吱吱作响的地里，去拯救那些幸存的奄奄一息的禾苗。

听村里的几个老头老太婆商量着，如老天再不下雨，要去白云庵求雨了。

我把几个水缸都已挑满，早上吃的稀粥已随汗水的蒸发和尿液的排解荡然无存了。我使劲摇晃着那把破旧的蒲扇，依旧没感到一丝凉意。哥依然卖筐去了，母亲依然又在地里忙活，父亲还是在床吱吱咔咔地咳嗽，只有新生的小侄儿偶尔哇哇的哭声和嘎巴的吸奶声才让这沉闷的空气里有了一些生机。

还是收不到幺妹的书信，肯定还是他舅舅给我截获了，他大表哥在镇邮政局工作，这点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妈的，这个灾舅子！”我恨恨地骂了一句，“咣”！的一声把阶檐上的一个簸箕踢到了院坝中间，把两只正在觅食的小鸡吓得翅膀扑腾着飞跑开去。

我心里郁闷着，总感觉有一团无名之火，又不知是冲向谁去，是幺妹？是他外公他舅？还是家里的人，还是老天？……。感觉都是又不是，心里像絮麻一样，又烦又乱！

我沿着小路，来到河边，我贪婪地呼吸着江面的空气，虽然有点腥，但更多的是润湿。我想，我是一条鱼多好啊，没有烦恼没有饥饿，可以在江里自由自在的游。然而江上空无一物，只河边的芦苇翠绿依旧，我捧了一棒江水浇湿了我的头发和脸，顿时感觉清醒许多！

我看到对岸的河滩上的平坝里，模模糊糊碧绿的一片，那是什么？是西瓜么？

我的天！真的是西瓜啊！

我猛然想起三嫂子之前说过，她们唐坝的西瓜又大又甜！

我仔细地看着，那一大片碧绿的藤蔓，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瓜棚。西瓜该成熟了吧，我在心里盘算着。是的，对的！这个季节就是应该吃西瓜！我又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疑惑。整个大脑都是那遍地的西瓜，于是一个念头便产生了。

回来和二毛子说起这事，他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听说有西瓜，他从那张小破竹床上翻身坐起，冲我嚷道：“林子，干！怕锤子啊？总比饿死强吧！”

这家伙最怕饿！看他那身剽，又怎能不怕饿？

我和他商量着拟定计划，我们决定在晚上泅水过去，我们都是嘉陵江边长大的人，水性都很好，所以泅水没问题。过江之后的两人一起偷瓜，速战速决。最好是西瓜和藤蔓一起扯走在水里相互纠缠方便运输。最后我们讨论的要点还是在下水和上岸的时间和地点上。

虽然沿岸河床很长，但除了小孩子们经常泡澡的那片芦苇荡是浅滩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很深的陡岸，加上芦苇长很密密层层根本没法下水或是上岸。问题的麻烦处在于那浅滩里却泊有三嫂子家的渔船！听二毛子说那船有时有人守，有时又没人守。

有时也是要靠运气胆识和决断力的，光是瞎揣摩也不行，如遇突发事件随机应变就是，于是我们决定当晚就动手！

当我们偷偷溜到河边芦苇荡时，已接近晚上十二点。这是我们特意选择的时间段，因为此处开始一直有大人小孩在水里泡澡消暑。我们先藏在芦苇丛中观察了一会，已没发现任何动静，只有蚱蜢在丛中“啯啯”地欢叫跳跃。三嫂子家的渔船泊在离岸四五米处，上面无一丝声响，谢天谢地！看来没有人守。

我们将脱下的衣服藏在岸边的芦苇里。我瞅着二毛子身上白晃的肥肉暗想：“这家伙天天不就喝的稀饭玉米糊吗？咋长这身肉？”想想觉得好笑又摇了摇头。摸索着下了水，浅滩边的河水还有些温热，越往深处走越感清凉。

”林子，到深水处了哦！

二毛子举着双手在水里移动着，水位已到他的颈项，手腕上还缠着他随身携带的弹弓！

幸好今晚的月光洁白，视线还不错。我们浮在江面上也能清楚地看对岸河滩上那黑麻麻的一大片西瓜地。江水是缓慢流动的，我们只能向对岸的斜上方游去，虽然这样会累很多。如果直游的话，江水就会把我们带到很远的下游。

我用力地划着水，时而蛙泳，时而蝶泳，时而飘浮在水上。二毛子挥舞着两臂，扑哧扑哧地跟在后面。

平时看上去不是特别宽的河面，真正去横渡它却不是一个概念，加上肚子里除了那点汤汤水水都没什么硬货，所以还是有些乏力。

游了约摸半个钟，差不多才到江心，想到那些碧绿的大西瓜，我又浑身来了劲！我一边用力凫水一边回头对着后面的二毛子打气道：“二毛子！快点啊，西瓜就在前面了！”，二毛子一只手捏着拳头朝我挥了挥，然后加快了速度。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折腾，我们终于到了对岸。二毛子已瘫躺在水里的鹅卵石上，口里喘着粗气。我趴在水中，仔细地观察周边的地形。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浅滩，浅滩上面全是粗细不等的鹅卵石。约十来米的尽头处也生长着茂密的芦苇，芦苇的上面是河堤，堤坝不高，只有两三米的样子。堤坝里面便是那绿油油的西瓜地，西瓜地的当中，有一间用芦苇杆搭的瓜棚！

我们现在的位置，刚好和对面三嫂子的渔船成直线相对，我们偷来的西瓜，必须要放在前面上游若干处，以至于等会渡过去时，才能在我们下水处落岸。我根据水流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决定把西瓜放上游约三十米处。

我们稍作休息后，便在夜色的掩护下踮着脚尖在卵石上猫腰而行，不敢弄出一丝声响。我们悄悄地来到芦苇丛边上，选择了一个较为稀蔬的地方往里面钻了进去。

堤坝不高，只有两三米的样子，我抓住上面植物的根茎便翻爬上去，转手也把二毛子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