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显趁机坐到王教授身边，看了盏茶。仔细端量着这个大学教授。王教授见眼前这个楞头青年端详自己，也不避讳，也没感到不自在，继续喝他的茶。

良久，可能是被盯着不大自在，王教授开口了：“你就是刘少爷吧。”

王教授突然开口到是惊到了刘起显，他也没想到王教授会和他说话，支吾道：“对，对却是在下。”

“我脸上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没有。”

“那你盯着我看这么久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您刚才说的人人平等的深意。”

“莫非，你对这也感兴趣？”

“倒也不是，只是以前常听某人挂在嘴边。”刘起显不知道自己现在和陈秋洛算不是算得上是朋友，干脆用某人来指代。

“你说的某人是陈秋洛吧。”

听这么一说刘起显猛然回忆起来，陈秋洛就是燕京大学的学生。眼前这位教授想必是他的老师。刘起显本就佩服陈秋洛的为人和其远大的理想，于是对面前这位教授也崇敬起来。借着刚才发生的事两个人又攀谈起来。

屋外，大雪纷飞，北风呼号，陈秋洛顶着大雪进了屋，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掸了掸头发，环顾四周见王教授和刘起显坐一块儿，便笑嘻嘻走去。

“老陈，你怎么才来，错过刚才好戏啦！”刘起显伸出手招呼道。

“受人之托出门办点事。这不刚忙完就火急火燎回来了。”接着转身面对着王赟昌鞠了个躬：“让老师久等了。”

原来陈秋洛和王赟昌早就约好。

“无妨，我也没等太久，赶巧认识这位刘少爷，相谈甚欢。”

“如此甚好。”陈秋洛拉开凳子坐下，刘起显喊来小二嘱咐上壶好茶。

“现在全国形势你怎么看？”王赟昌，呷了口茶，问陈秋洛。

“我听说蒋中正是要准备北伐了，这倒不算是什么坏事，现今中国一盘散沙，军阀割据，搜刮民脂民膏，为祸一方，其中张，孙，吴三人势力最为强盛，必定是难啃的骨头，如若北伐成功也算是顺应了天理大道。只是一旦开战，老百姓必受其乱。届时又是哀鸿遍野。”

“自古战事皆如此，人常言，得名心者的天下，开战必师出有名。这次北伐旨在谋中华之一统，必得民心。”

“这就是：道者，令民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刘起显脑子里想了想，《孙子兵法》里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哈哈，看来我们这位刘少爷，也挺了解。”王赟昌，摘下眼镜，稍微凑近笑着说道“看来，我们小看你了。”

“王老师见笑，我才刚读大学，论学识和思想肯定比不上您和陈哥了。”刘起显被这么一夸，有点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

“老师，话虽如此，但北伐之后百姓的生活就真的会好么？”陈秋洛透过窗子的水雾看向街角，在百货公司的十字路口那里有一群乞讨的小乞丐。他们已经在那很久了。

“哎，这我也说不准，当下中国之势积弱，若国民**有所为，必然有所改变。只怕北伐结束，这山上老虎就他一个，一家独大。”

“那按老师的意思，还有谁能拯救现今的中国？”

王赟昌，听得此言，抬起头四下张望，欲言又止。刘起显对此也很好奇，见王教授许久不说意识到碍于自己在场不方便说，于是就找了个借口上厕所去了。

王赟昌见刘起显走远，四下无人，示意陈秋洛凑近，悄声说了五个字：“中国布尔什维克。”这位燕京大学的教授见多了人间疾苦，看惯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见过那些为国家前途情愿的学生们遭受的暴行，他深知国民**的所作所为有悖于人间大道。在了解布尔什维克党的崇高理想后，他义无反顾加入了队伍，即便在当时这样的身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陈秋洛立刻明白了老师来的意图，他作为爱国份子，亦在寻求真理，他能体会百姓疾苦，他见过太多的压迫，这个爱国青年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拯救现在的百姓和国家，他在茶馆里的这些演讲不就是想唤醒这群蒙昧的人么？既然现在有这么一条和他的思想理念不谋而同的道，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走下去呢？

“老师，我跟着你干！”想到这里，陈秋洛斩钉截铁说道。

“其实我这次来永兴市，是带着任务来的。”

“老师且说，我尽自己最大能力帮老师。”

“组织给我两个任务：第一个是发展永兴的红色力量。”

“这个包在我身上，我有合适人选！”陈秋洛拍着胸脯说道。

“刚才的刘少爷？”

“嗯，他一直听我演讲，思想也比较进步。”

“再多观察些时日，我虽然也很看好这孩子，但目前我们形势严峻，多观察些时日，再做打算。小心为妙。”

“那老师的第二件任务是？”

“第二件任务，必须是要在第一个任务完成之后才能实行。”

“什么任务？”

“铲除永兴市罪恶的源头——钱建川。这项任务极其危险，所以人选一定是要有着坚定不移的信仰。否则功亏一篑。”

陈秋洛默不作声，他虽思想激进，可杀人这件事，他从来没做过。王赟昌看出了他的犹豫又说道：“放心，这是我的任务，但凡出了事我来背着。你只要协助我完成第一个任务便可。”

陈秋洛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师，王赟昌目光如炬，那是种闪耀的光辉，这种光辉温暖而又振奋人心，随即说道：“坚决完成任务。”

刘起显发现，最近街边多很多不认识的陌生面孔，这些人每天换两拨，有依着报亭看报纸的，有坐着等刷鞋的，还有假意看招聘信息的。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杨氏地产的眼线。乐民堂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刘起显突然想到前来应聘的人极有可能混入杨氏地产的线人，又见陈秋洛和王赟昌在聊机密，于是便没打招呼，匆匆回了家。

此时的张大正张罗着招聘的事情，张二也请假在家打下手。刘起显看他们为了自己家忙得上窜下跳，心中有愧，便找到张大，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结果张大却把自己支到一边，按他的话说，刘大少爷娇生惯养的，干不了这些粗活。还不如在茶馆待着，别回来添乱。自讨没趣的刘起显无所事事，他坐在楼梯上托着腮帮子发呆，这时候要是能有人给他点事做做也好啊。或者去赵二少爷那找点乐子？

说曹操，曹操到，那猛汉赵二，不知从那里弄了两只王八，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说是要给刘哥补补身子，本来店里就忙，刘起显没添乱就算了，这会儿又来个孙猴子。张大哪能让这家伙耽误事？那猛汉前脚刚跨进门，就被张大拿着扫帚赶了出去。而那赵二岂是能赶走的？见正门不行，这家伙所幸翻围墙，反正这乐民堂的围墙他早翻习惯了。他翻的围墙正好对着李姐的屋子，张三正在屋里因为不能出去玩闹脾气，把书本废纸扔得满屋都是，李姐是亲手带大这孩子的，宠得不行，就由着他。当小张三看见趴在墙头的赵二少爷，顿时乐了，这下总算有人陪他玩了，本来生气的小脸，瞬间又挂起了笑容。李姐见这孩子神经兮兮的举动，转头望向窗外，视线正好和赵二少爷对上。赵二少爷见躲不了便尬笑两声，举起手上那两只可怜的王八。

中午的主菜自然是那两只王八，李姐忙活了小半天大家才吃上午饭。一行几个人围在桌前，聊开了。

“刘哥，最近街边出现好多陌生人啊。”赵二少爷首先开口。

“是的，我注意到了，生面孔有点多，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杨氏地产的人。”

“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刘叔和婶子的事了？”赵二少爷又追问道。

“这不是板凳上钉钉的事嘛，咱们就这么大的地方。说几句不好听的，你赵二少爷今天上午在哪吃的早饭，在哪拉的屎，都能打听到。”

“按你这么说，咱们前几天逃学的事……”

“你还有脸说，那时你可是拍着胸跟我说，铁定没人看到，结果呢？我还没到家，我爸就拎着扫把出来揍我了。”

“马有失前蹄嘛，嘿嘿。”

“你那哪是马失前蹄，你看上午翻围墙又被李姐发现了。不是我说你，你做事得多动动脑子，别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哎呀，知道了。你怎么和我妈一样啰嗦。”赵二有点不耐烦了。

“啰嗦都是为你好！我现在想有人啰嗦我都没有。”刘起显想到了现在还被关在**局的父母，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们有没有再刁难他们，他的母亲身体一直不算太好，父亲腿脚也不算特别麻利，这要是在里面待久了怕是身体要出问题。

想到这刘起显后悔起来，他很少和自己的父母交流，只因他看不起自己的家业，他觉得肮脏恶心，和父母话不投机，但现在想来，爸爸妈妈从不让他受委屈，这份家业虽然他看上，但确确实实是他活到现在的支柱。至少他父母没让他因为生计疲于奔波。父母都是疼自己孩子的。

赵二少爷见刘起显陷入沉思便知道他想父母了，便告诉刘起显他从阿翔那听到的消息：刘氏夫妇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了。众人得知此事，更是兴奋，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

“沈姐就是沈姐，真是够厉害的。”赵二少爷感叹道。

“佩服不佩服？”

“佩服！”

“既然佩服，你讨了当老婆去！”刘起显拿起了堂姐看玩笑。

“还是别了吧，我在沈姐面前就像这盆里的老鳖，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请君入瓮。这还不得成天收拾我。到时候刘哥，咱可就没时间给你送王八吃了。”众人哄堂大笑。

“再说了，我有娄小姐呢。”

“哎哟哟，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娄小姐。人家同意和你在一起了嘛。”

“虽然现在还没，但娄小姐一定会被我打动的！”

“人家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就你情书里一句话里五个错别字，人家能看上你嘛！”

“呃……这个可以改嘛，对吧。”赵二少爷喝了口水嘀咕着。

“好了，不涮你了。谈正事，张大，这几天应聘的人里面有没有合适的？”

“有好几个，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张大思索道。

“哦？”

“有一个姓孙的，这个人说是从常田过来讨生活的，据说以前在常田干过咱们这行当，轻车熟路，而且那一手木匠活是做得绝顶好，这人工钱要得不多，就是想在我们这长期做下去，哪怕只有三餐都行。”

“你觉得哪不对劲？”

“我感觉这人好像是为咱们定制的。从能力到工钱。”

“一个陌生人，既熟悉咱们的行当，又会做木匠活，而且工钱还要得少。这里面发现问题没？”

“莫非……”张大的脑子开始有点开窍了。

“毫无疑问，这个人肯定是杨氏地产派来的探子。”刘起显笃定地说道。

“那我马上回了他。”

“不用！既然杨氏有意打听我们的情况，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刘起显直着盆里的王八“让他当一回赵二少爷。”

“哈哈哈哈哈……”众人又迸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赵二少爷，也跟着尬笑着挠了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