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的房间的人影身材矮小而消瘦，在绿色的光火下能瞧见她身着黑白两色的连衣裙，脚穿白色长袜与黑色圆头皮鞋。

一看到这个熟悉的人影莱恩哈特便警觉起来，本能地伸手想去摸索腰间的长剑。但很快他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早已失去了那把剑，此刻他只能徒手应对这个屠杀赏金猎人的怪物。

女仆人偶不疾不徐地往前迈了几步，莱恩哈特感觉她的姿态变得和先前有些不同，似乎多了几分优雅少了几分怪诞。

当人偶靠近秘术油灯时，莱恩哈特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被雕刻出了一张东方少女的面孔，五官精致而柔和，留有一头披肩的齐刘海黑发。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目，那是一对镶嵌的黑曜石，在绿色火光下熠熠生辉。如果没有这双诡秘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她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极易被人误认为真正的少女。

直到这一刻，莱恩哈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偶和之前那个并非同一个，但这也无法让他放松警惕。当人偶的黑曜石双眼与他对视时，他本能地攥紧了拳头，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他不在意自己还能活多久，但绝不允许自己平白无故的死去。

人偶走入房间后，她身后的房门慢慢合上，她向莱恩哈特走去时带着怪异的金属摩擦声。那声音并非来自鞋子与地板的摩擦声，像是从她关节部位传出的。

在人偶距离莱恩哈特仅有两步的距离时，莱恩哈特以为人偶会立刻发起进攻，却意外见人偶用双手掂着裙角向他欠身行了一礼。

“晚上好，海因里希大人——”

人偶的话让莱恩哈特一惊，先前人偶能行动已经足够让他惊愕，听到面前的人偶竟然还能像人类一样说话，他差点以为自己仍然身处梦境中。

不过一想此前发生的，这些似乎也都不值得惊讶，如果这里就是民间传说中沼泽恶魔的居所，那恶魔的爪牙又有什么事无法完成？

“哦？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出名，出名到连一具人偶都认识。”

“海因里希大人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名声，您可是挑起那场狮子战争的黄金狮子，此地虽然偏僻，但主人也旧闻大人的威名。

初次见面请容我冒昧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空山堡的女仆米莎，熟悉空山堡的一切，如果能为大人效劳请尽管吩咐。”

“原来这地方叫空山堡？周围全是沼泽却没有半座山的城堡叫空山堡——这可真是个充满艺术感的名字。”

莱恩哈特不以为然地调侃了一句，仔细打量起面前名为米莎的人偶，很快有微笑从嘴角闪过。

“你的主人一定是个有特别癖好的好人，敢问他的尊姓大名，又是哪里男爵或者伯爵？”

“主人他不想透露身份，不过我能告诉海因里希大人的是——主人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主人向来有一副好心肠，总是喜欢帮助意外经过这里的旅人。”

呵——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莱恩哈特在心里笑道。他不久前在城外敲门时明明看到一行秘术文字要他离开，这也算得上喜欢帮助经过的旅人。

就算没有看到那行秘术文字，他根本不相信掌管这座城堡的是某位领主，这片无人的沼泽虽然有归属者，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在这里修建城堡。

如果这里不属于传说中的沼泽恶魔，那也一定属于某些邪教徒，只有他们能擅长使用雷米拉斯教会禁止的秘术。此地随处可见秘术火焰，对于秘术的使用根本肆无忌惮。

“我知道先前发生的事一定会让大人难以相信我的话，对于那些让大人感到不适的事情我向大人道歉，但也只有杀掉那些赏金猎人才能帮助大人真正解决问题——”

“当然——如果换作是我，也会选择斩草除根，杀掉几只野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果让它们回去告知主人可就不太好了。”莱恩哈特打断米莎的解释，他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废话。

“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米莎说完转身便朝着房门走去，这举动让莱恩哈特有些意外，他还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米莎似乎根本不打算再过多解释，眨眼间便消失在房间中。

他看着米莎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口气，朝着那里耸了耸肩。

在右腿的伤势完全愈合前，他离开这座城堡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没了苍猎团的追击，很快野玫瑰也会收买其他赏金猎人前来。

所以他与其死在赏金猎人的追杀下，更愿意待在城堡中养伤，无论这座城堡的主人到底是谁，又到底作何打算。

至少目前看来这里还对他没有杀意，他大可静观其变。

……

……

长夜无梦，莱恩哈特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为安稳的一觉，醒来时已是另一天的下午。对他而言，这座城堡反倒是全缪斯最安全的庇护所。

睡梦中唯一欠妥的便是诡秘低语，一直让他不得安宁。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常事，在那场狮子战争爆发后，这些声音是梦中的常客，似乎每逢伤亡惨烈的苦战，它们便不会缺席。

他相信那只是筋疲力尽的幻听，从不去弄清那些低语诉说着什么。

莱恩哈扭头看向身侧时，在床边发现了干净外衣，而昨夜脱下的睡衣又不见了踪影。他看了眼房门，门锁仍然从里面反锁，不像有人进来过。

这一幕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若是这座城堡中有人要他死，他绝不会看到清晨的太阳，只是他们现在对他并无杀意。

他耸耸肩，开始起身活动身子，骨骼随之发出清脆得噼啪声。

白日的房间全无夜晚的诡异，窗外被瘴气笼罩。透过花窗玻璃射入的阳光稀缺，房间一片暗沉，一过正午便如临黄昏。

换好衣服后，莱恩哈特小心走到到床头右侧的镜子前，尽量不拉扯到腿上的伤口。虽然与昨夜相比，伤口已没有那么疼痛，他越发怀疑伤口的愈合速度和这些神秘的秘术力量有关。

确定伤腿已无大碍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镜子上。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他已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穿着如此整洁的服饰。

此时，他上身外罩黑色的皮质夹克，习惯性的敞开衣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下身则穿着棕色的马裤，配以一双带银质扣环的深棕色马靴。

他一直厌恶贵族宅邸中那些繁琐的打扮，尤其是带有拉夫领的笨拙衣物，这一身虽然在贵族中略显粗俗却是他最爱。

穿戴好衣物后，莱恩哈特打开房门打算在城堡中转一转，既然这里没有向导，那也意味着他可以自由移动。

可他刚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一个人偶从面前经过。

那人偶脸上贴着血迹干涸的皮革，走动时姿态异常怪诞，仿佛失去重心随时都会跌倒却又一直没有倒下，甚至移动的非常迅捷。

一看到这人偶莱恩哈特便警觉起来，不久前他可见识过这人偶的杰作。

原本那人偶已经走远，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莱恩哈特的存在，可走了几步之后又扭头看了过来，怪异地盯着莱恩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