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她很早便入寝，只是越临近除夕宴，她便更是夜不能寐。

这几日夜里都是噩梦连连。

她睁着眼望着幕帘上挂着的流苏，心里发苦。

她与蔺如桓青梅竹马，自以为他是她最适宜的人，恐怕这世上除却他，无人能理解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懂她的坚持、忍让以及追求。

可是……自毓州一案始，蔺如桓便与她断交了。

二人经年往来书信、礼物他如数奉还，甚至还要讨还他自己的。

骄傲如她，知道他是为了撇清二人关系，他不想牵连她。

她嘴上是说着理解，可是心里却更恨了。

当着蔺如桓的面，她将他写的书信与送的礼物全部丢到火盆里。

望着火盆里的火烧的凶，蔺如桓怔怔道：“好，好得很。”

随后便大步离去，之后再有交集便是那次在如意阁后巷。

上官瑜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半夜却突然惊醒，大汗淋漓。

整个后背尽湿。

而后随着的是一阵狂风吹开她的窗，在夜里显得格外凄凉瘆人。

发汗后又吹了冷风，她打了个激灵。

“风花！”

外屋守夜的风花听到自家姑娘在唤，趿上鞋子冲进里屋。

“姑娘，怎么了？”风花入眼便是满头乌发垂落掩盖住整张脸的上官瑜。

看着大开的窗，她先是上前关上。

“没事吧？姑娘。”

上官瑜拥着被褥，轻轻开口：“你去小厨房给我煮碗姜汤来。”

“姑娘是......可要唤大夫来？”风花望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紧张道。

上官瑜摇摇头，催促她去煮姜汤。

她方才被梦魇住了，梦里也是这样下着大雪的冬日。

她浑身湿透被一只手狠狠掐住后颈往冰冷的湖水中淹去。

身后冰凉的男声带着无情：“你胆敢算计我？”

而她除了窒息还有挣扎，那种窒息感太过真实。

就在这种情况下惊醒，她半靠在床头，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

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又是一夜不眠。

除夕宴当晚。

宫门前的马车、步舆络绎不绝，此番明眼人都知这是中宫为了结亲所设宴会，虽上官家的大小姐实在不堪良配，但这来的还有不少世家、新贵。

兴许自家孩子还能得个眼缘这又是一番别的意思了。

故这除夕宴竟暗自成了京都的相亲大会。

蔺家朝不保夕，紧闭府门已有二月余，自是未来赴宴。

皇后于月华亭设宴，只因在这亭中能观得皇宫最美的雪景，一望无际的白。

月华亭更是依湖傍水。

按着品阶、亲疏，自月华亭始向外摆宴，上官氏位高权重，与皇家又是姻亲关系，席位自然靠前，女眷处更是由轻纱相垂，以示男女有别。

大魏民风开化，同样也重视礼教。

男列左，女于右。

大宴开。

“今日除夕宴实乃家宴，众卿可知你们在朕心里是何等重要了，你们是大魏的脊柱。”宋北湛朝众人举杯，面露笑意。

“圣人抬爱。”上官浩作揖饮酒。

众臣也都纷纷附和，随后便是各皇子公主祝新年贺岁礼。

一个又一个，上官瑜握着著发愣来，不禁又想起那个噩梦。

这京都还有谁敢这样对她？

“侄儿愿圣人千秋圣寿，福寿安康。”

“起来吧，承晏。朕听闻前些日子你还带着小四往雪林里奔，你啊你……大雪封林，你却偏要进去追什么雪狐。”

“可把小四冻的够呛，他回来还跟朕说要治治你这性子。”

皇帝虽说着宋敛的顽劣，但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

“承晏过于恃性顽固，是臣弟之过。”云阳王宋北越身姿挺拔，书生气颇浓，硬是压下了他通身的富贵气，实有清贵意。

身处高位的皇帝摆摆手，不甚在意。

上官端玫见状，笑着接过话茬子：“世子如今也已及弱冠，身边也该有位知冷暖的贴心人了。”

宋敛暗自冷笑。

大戏开始。

“皇后这话也是在理，你皇祖母就喜念叨你的亲事，如今你若再不娶妻，朕都于心有愧了。”

“是啊，圣人瞧阿瑜如何呀？她如今也十六了，也该定亲了。”皇后视线落到上官瑜的座上。

“臣女参见圣人、皇后娘娘。”上官瑜自知一场相亲会就此开始。

“阿瑜啊，朕见她自小就冰雪聪明，如今也是出落的越发端秀了。”

宋北湛脸上仍旧带着笑，座下众臣心底跟明镜似的，上官氏和云阳王府结亲绝不是圣上所喜的。

观望着圣上似乎也并未有明显的阻挠，甚至对上官瑜近日所为绝口不提，那些夸赞话可以说是“睁着眼说瞎话。”

上官瑜平白被圣上夸赞，心里发虚。

“侄儿怎敢累皇祖母忧虑，只是侄儿答应过母妃，定要娶一位秀外慧中、身世清白、真心相交的女子为正妻。”

宋敛睨了眼身侧跪着的上官瑜，这话绝对意有所指。

依着他这话，全京都合意的姑娘大有人在，但她上官瑜绝对不是。

上官瑜暗骂了句“狗人”，垂脸咬牙切齿。

上官端玫和宋北越视线短暂相遇后又立刻分开，她继续装聋。

“依本宫看，我们阿瑜很是合意承晏你母妃所托。”

宋敛听罢，憋笑憋的辛苦，干脆仰脸笑道：“那这上官姑娘是合了秀外慧中？与我真心相交？”

“还是合了身世清白啊？”他转脸盯着上官瑜的侧身，加重了声音。

上官瑜的指尖掐着掌心的软肉，心里虽已将宋敛千刀万剐，只是仍难消心中火。

“承晏！放肆，你的礼教呢？怎的对上官姑娘恶语相向！”

宋北越跪拜：“圣人，承晏此行径实在恶劣，望圣人恕罪。”

他说着便看了眼跪的笔直的上官瑜，清瘦的脸满是慈祥的笑了笑。

“臣对这个儿媳甚是满意。小儿所言还望上官大人不要与其一般见识。”

“王爷爱重，下官怎会怪罪失礼。”上官浩原本见自家女儿如此被羞辱，心里正拱火。

想着宋敛那般强硬，这门亲事定是结不成，不成想现在峰回路转。

宋敛看着自家爹揽担子倒是很快，愈发头痛。

上官瑜倒是受宠若惊，只是想起宋敛方才的一番话以及姑母和父亲那得意、谄媚的笑，她突然觉得月华亭间独有她一人是清醒的。

也不是，至少宋敛不娶她证明他多少也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