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紧张地围在赵茹床前，观察了半晌，发现还没有醒来的痕迹，方琴不停地抹着眼泪，喊着“建国、我可怜的儿子啊。”

王虎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四姐妹，怒冲冲地吼道“杵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烧水洗衣服去”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低着头走出房间。

腊梅其实想顶几句说“大哥病还没好就出院了，晕倒是不是应该赶紧去看医生”，但是她不敢开口，无数次的谩骂已经教会她，这个家没人问你，你是没有发言权的，即使有人问你，你也要记住你是个姑娘，这个家是男人做主，你的话并没有什么用。

尽管她想趁着天还没黑去写作业，衣服可以摸黑洗，但是天黑了以后书上的字压根看不清。

哎，还是先洗衣服吧，明天天一亮就起来，打了猪草就回来，抓紧写完作业然后赶到学校去，毕业后爹还会让她继续读书吗？

“我去挑水，二妹三妹洗衣服，小妹你等我回来帮着烧水”屋外的角落里，腊梅快速的分好工，到厨房拿水桶，谁知王虎骂声又传来了，

吓得她手一抖把桶摔在地上。

骂声不绝于耳，腊梅用颤抖的双手捡起桶，紧紧握在手心，死死的克制着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将两只桶挂到扁担上，咬着牙向河边走去。

“一个个懒得不行，做什么事还得我来教”

“丫头片子读书有什么用？要不是你们读书把钱花完了，你大哥会病没好就出院吗？”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让我生这么多女儿”

“……”

王虎骂人的时候，赵茹已经醒了，只是耳边传来的哭泣声和谩骂声吵得她头快炸了，更何况这屋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不想看见，所以一直闭着眼睛躺在那不动。

如果说进村的时候她只是隐隐觉得眼熟，那么在听到“春花、王书艳”这个名字后，她可以百分之百的确认，这个身体的小妹就是她上一世的亲妈，如假包换。

再加上“腊梅、翠珠、秋叶”这三个姨的小名，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如果全都对的上，那肯定就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

赵茹心乱如麻，原本并不想搭理王虎，但是她的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就是她的奶奶，他们骂人的台词越来越像，渐渐的两个人似乎重合在一起，四只手指向一个女孩，狠狠地骂道“你为什么是个女孩，生你养你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缩成一团抱着肩膀的女孩，突然抬起头，赵茹看清了那张脸，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眼睛有点酸，胸口也闷闷的，哭泣声断断续续，谩骂声连续不止。

“够了”赵茹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两个字。

王虎和方琴被儿子突然的出声惊了一跳，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赵茹。

“我想睡一会，头有点疼，折腾了一天，…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几句，赵茹就又闭上了眼睛。

才骂了几句就被叫停，王虎有点不习惯，但是看着儿子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地躺着，媳妇眼睛哭的红肿，只好悻悻地闭上嘴，拉着方琴回到对面两口子的房间。

“儿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方琴擦干眼角的泪水，看着王虎“刚刚你拉着四个丫头挨个介绍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但是建国突然晕了就没顾得上说。”

王虎想着这事也瞒不过去，就跟媳妇坦白道“今天我去接建国的时候，他说醒来以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看着媳妇一脸哀愁，索性把事情坦白到底“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连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家住在哪里也想不起来了。”

听到丈夫这么说，方琴想到在医院时，儿子看自己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心痛的快无法呼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庞流下来。

“你别伤心，医生说他没有别的问题了，失忆的事可能是撞到了脑袋，或许恢复一段时间就会想起来了，要不然医生也不会同意出院，是不是？快把眼泪擦了躺下，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医生说了不能大喜大悲……”

春花把耳朵紧紧贴在墙上，直到屋里没有声音才蹑手蹑脚走到屋后，朝正在洗衣服的二姐三姐比划着“都睡着了”

两人相视一眼，松了口气，继续用力的搓着衣服，天快黑了，得抓紧洗，要不然就要摸黑到河边去清洗了。

腊梅挑着两个半桶水，摇摇晃晃的从斜坡下走上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往常爹骂人少说都要骂上半小时，今天怎么安静的这么快？

正想着，就看到小妹猫着腰从屋后走到厨房门口，向她招手。

“大姐，你快去写作业，我来烧水，爹和妈在屋歇着呢，大哥也睡了。”

听到小妹伏在耳边轻声地说着家里的情况，腊梅高兴地点点头，蹲在厨房门前的凳子上写作业。

晚上出奇的黑，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赵茹并没有睡着，扭动着身子翻到侧面，看着窗外漆黑一片。

心，比夜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