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家到卫生室，得穿过大半个村子，王家在东边，卫生室在柳树林村的西北面。

赵茹到王家的第三天，方琴一下工就拉着她去卫生室换药。

这时的天说不上很热，就是树上传来的没完没了的蝉鸣声，让人烦躁不已。

赵茹面无表情地跟在方琴的身后。

六月是农村一年中最为繁忙、最为辛苦的时节，刚下工的人都匆忙赶回家吃饭，打算休息一会再去上下午半天工。

慢悠悠走路的赵茹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一般农村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就会请半个月假，回家参与劳动和抢收。王家就厉害了，一家七口人，就一个能干的劳动力，手脚麻利的方琴因为怀孕体弱被分去做轻松一点的活计、大儿子王建国听说摔破了脑袋，这脸色苍白，精气神一看就不好，也在家歇着，四个闺女到现在也没看见回村里下地干活。

时不时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竖着耳朵就能听个大概，赵茹不屑于听，反正说什么都跟她没关系。

这几天她一直在琢磨怎么离开这里。

方琴恨不得捂住耳朵，却不想这嘀咕的声音像是知道方向似的，直往她耳朵里钻，越听越觉得心中难受，往年这个时候，几个闺女已经回家帮忙挣工分了，只是今年稍微晚了几天而已，就被村里人编排成这样。昨天晚上王虎下工回来累得不行，缓过劲来也指责她一家人就一个人上工，养这么多女儿有什么用。

腊梅和春花今年要参加毕业考试，班里的老师不批假，虽说女儿不能跟儿子比，但是方琴还是想尽可能的心疼她们，于是让二女儿和三女儿上完这个星期的课，再请假回来上工，。

卫生室就两间房，其中一间锁着，不知道是什么用途，挂着的锁锈迹斑斑，一看就鲜少打开。另外一间里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留着山羊胡子，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如果不是坐在这里，赵茹恐怕会当成是一位马上要下地劳作的大爷。

老头人狠话不多，听到来意后，就开始撕头上的纱布，用撕这个字一点也不过分，等他拉到伤口位置的时候，用力也没轻一点，赵茹“嘶”的一声没忍住，龇着牙怒火中烧。

方琴看着儿子皱起的眉头，老医生一脸不耐，赶紧打着圆场，一边夸着老头在村里好多年了经验丰富，一边安抚儿子伤口快痊愈了，忍着点。

不得不说，能在村里待这么久的医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老头盯着伤口看了半天，沉声问道“谁让他这么早就出院的？”

“他爹”方琴诺诺回答道“他爹说医院味道太难闻了，孩子睡不好，医生也说没事了，就把孩子领回来了。”虽然不知道老头为什么如此发问，但是明显带着怒气。

“这不是胡闹吗？这么大的洞，你来看看，你自己来看看”老头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指着伤口大声说道“是不是快跟碗口差不多大了啊，你说，这都没结痂就出院，你是不是嫌你儿子命太长了……”

不知道是老头的话太戳人心，还是看到伤口血迹斑斑后心里难受，方琴的眼泪又像断了线似的流下来。

老头吼了一通，看着眼前的母子一个只知道哭，一个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吱声，好像伤口不在他脑袋上似的，气的恨不得捶胸口。

大口大口地换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三下两下换了药，摆手让人离开，看着生气，一个个不把身体当回事还看什么病。

“换药是多少钱？”方琴小声问道，生怕一个字不对，又会惹老头生气。

“赶紧走，赶紧走”老头一扭身，坐在椅子上，不再看两人。

“那……这”

老头听到方琴磕磕巴巴不知道还想说什么，转头瞪着她“这什么那什么，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当人妈的，你儿子的命重要不重要还用得着我说？那点钱我还不看在眼里，拿回去给你儿子煮两个鸡蛋吃。”

“王虎不是还指着儿子当工人以后孝顺他，孝顺也要有命才行。”

回去的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了，这会烈日当头，晒的人脸都红了，方琴看了眼慢腾腾走着的儿子，低声说道“建国你要是不舒服就跟妈说，想吃什么只要家里有的妈都做给你吃。”说完想到刚刚看到的伤口，眼角又开始红起来。

赵茹用眼尾撇了一眼就看向别处，得，您什么都没做就开始抹眼泪，我要是真开口说要吃了那只打鸣的鸡，就怕你要哭上三天三夜。

晚饭照旧，赵茹没去桌上吃，自从那天王虎介绍完四姐妹后，她就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午饭是等两口子歇着后再出去吃，晚饭四姐妹回来了，赵茹就不出房门了，方琴把饭送到房间放在桌上，反正出去不出去，在吃的上面都是一样的优待。再说也没人关心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出去一起吃饭，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喘着气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呵，这一世都不用努力，就得到了特殊待遇呢，赵茹在心里讽刺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