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望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再次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韩湛骑着摩托载着她在一条陌生的隧道里。

忽然，一辆车子撞过来，陈与望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自己冲过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耳边响起韩湛哽咽的声音——陈念——

救护车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与望突然从梦中惊醒——

噩梦，又是噩梦，幽暗的隧道、风驰电掣的摩托车和一个陌生的名字——陈念。

那是谁呢？

陈与望醒了，眼睛却睁不太开，眼睑和眼球的摩擦干涩难受，呼吸之间，鼻腔、口腔向下，从气管一直到肺，都好像被粗粒的砂纸打磨后又抹上辣椒面一样生疼。

应该只是火场里烟熏的后遗症，身上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她模模糊糊的看到床尾坐着一个人，应该是韩湛吧？

“韩湛？”

她费力的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声音却被对方轻易的捕捉到了，她看见男人的身形靠过来，比韩湛更瘦削挺拔些，那气息明明十分熟悉，但任她找遍记忆之海中却毫无踪迹。

“你现在还不能多说话，”男人伸手从她面上拂过按护士铃，“我叫医生来看一下，然后，我要带你走。”

“你是谁？韩湛在哪？”见男人沉默不语，陈与望脑内百转千回，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是谁？”

“一个坏人。”

陈与望很想质问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挣扎的坐起来想要逃离病床，却被男人坚硬的手臂轻轻一掼，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抓错人了？！”她发出小兽一般的吼叫，“韩湛！韩湛！”

男人欺身过来，拥小臂抵住她的咽喉，一股刺鼻的药味传到鼻尖，让她灵机一动，发狠的咬在男人的手臂上。

“呃——”脓血混着伤药从纱布里透出来，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还是这么倔！”

男人暂时走开，只剩她自己在床上惊慌颤抖，见识到了两人力量的悬殊，陈与望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听见开门的声音，一队医生走近她，冰冷的听诊器按在胸口，双眼被上冰凉的东西，面罩扣在脸上，好舒服，连呼吸都不觉得疼了。

然后她感觉到病床被移动，轱辘碰撞在墙壁的拐角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在这个当口，沙城——这个海滨小镇——果然如郑易所说，被封锁的滴水不漏，那男人却不迟疑，他跟着病床到楼顶的停机坪，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架通体漆黑的麦道500E，机身上印着金棕色的百夫长头像。

此时，在药物作用下，陈与望又一次陷入沉睡。

希望她不要再陷入那个噩梦里，男人担忧的看着她，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已经离开沙城了。

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男人一阵剧烈的头疼，他戴上耳罩，比了一个OK的手势，直升机凌空而起，在这座海滨小镇的上空未做停留朝着更南的方向而去。

舷窗外，远处群山点点，雾霭沉沉，飞机正驰向与群山相违之处，那群山的背后，藏着的，是他们过去，不堪回首，亦无法割舍。

男人忽然温柔的向北眺望，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微微翕动，古铜色的身体好像成了群山的一部分，他屏住呼吸，山就不曾移动，风便不曾盘桓——他好像一尊雕塑，被阳光刻画出金色的影子。

“陈念，我是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