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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浅谈

汽车停在了一处咖啡店的路边，杨不悔下了车。

“不悔，你先进去坐会儿，等我停完车就过来找你。”

女人按下车窗对着杨不悔说道，杨不悔点了点头算是应许了她。

杨不悔踏进咖啡店，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跟服务员要了杯白开水，便望着窗外发呆。

十几年前这片还是个小村庄，如今已然成了人来人往的商业街，而那些过往，是否有人还记得？自己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内心深处的执念。

不多会儿，窗外的女人对着杨不悔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女人笑了笑，往店内走来。

韩小月，算是杨不悔记忆里，在小时候对他不错的人了，每次来养老院都会给他带来一些零食糖果，他也乐呵的追着她玩闹。

“不悔，我们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韩小月在了杨不悔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边说着话边对服务员招手。

“嗯，十五年了。”

杨不悔淡淡的回了一句，曾经在他眼里纯真活泼的小月姐，现在的脸上也抹上了略浓的妆容，掩盖着流失的青春。

韩小月听他的话一愣，笑了笑：

“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然后又对着走过来的服务员说道：

“一杯美式七分糖。”

她望了一眼杨不悔，见他摇头，便接着说：

“就这样吧。”

“好的，一杯美式七分糖，请稍等。”服务员离开了。

“不悔，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么多年了，韩小月对这个命苦的弟弟还是有些想念的，加上发生了那件事后，更多了些怜惜之情。

杨不悔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道：

“小月姐，既然你现在还在养老院工作，能不能方便带我进去见一见... ...”杨不悔顿了顿，“见一见刘爷爷，我有些事情想与他聊聊。”

韩小月在听到杨不悔提到刘爷爷的时候便猜到他回来的目的了。

“不悔，不是我不想带你去... ...”

杨不悔见对方犹豫，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韩小月身前，说道：

“小月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现在是一名律师，自知法律的红线是什么，你放心吧。”

韩小月接过名片看了看，她抬起头又看向杨不悔，不自然的用手把垂到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才对杨不悔说道：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因为，因为刘老他......他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了。”

“什么？他死......他去世了？怎么死的？死前有没有提到那件事情？”

杨不悔本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在听到这话后终是没压住自己的情绪 ，声音抬高了些许，不可置信的问出了一串问题，把韩小月吓得一激灵，她愣了一下才回道：

“当时我不在现场，但听院里人说，他是摔死的。三年前，刘老一个人在大浴室洗澡，然后失足滑倒，磕到了脑袋，几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然而为时已晚，刘老已经没了气息，所以应该也没机会说遗言吧。”

韩小月看着对方听完后的眼神瞬间失去了某些神色，担心的问道：

“不悔？你没事吧？”

“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我刚刚想起我忘记这么久、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

杨不悔自顾自的嘟囔着，全不顾韩小月的话，他低着头，帽檐磕在桌边，身体感到心脏突然揪紧，仿佛胸口被压住了一块巨石，使得他喘不过气，他抓着胸口的衣服，不由自主的把脑袋埋进了桌下。

韩小月见状担心的来到杨不悔身旁蹲下，她轻拍着杨不悔的后背，给他顺气。

“不悔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杨不悔紧闭着双眼，咬着牙，憋了一口气，然后扬起身，长呼出那口气，他望着咖啡店的顶，眼前模糊的出现了一个没有模样的女人，他苦笑出声。

“哈哈，哈哈......”

我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我究竟干了些什么 ？

杨不悔停止了笑声，他坐正了身体，转头笑着对韩小月开口道：

“没事儿，小月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韩小月看着对方的笑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换了：

“不悔，你知道的，那件事我没有发言权，但毕竟这么多年了，别用它捆绑住你自己的人生好吗？”

杨不悔轻轻的点了点头。

捆绑着自己么？我选择遗忘了十几年，自私自利的活了十几年，何曾捆绑住自己的人生？真是讽刺啊。

“嗯，知道了，尘归尘，土归土，过去就过去吧。”

他还是应付的回了韩小月，在此刻，他的心底好像空了些什么。

“不悔，你这次打算在泗州待多久，有地方住么？不如来我家......”

“不了小月姐，我在下海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下就直接回去了。”

杨不悔打断了韩小月的话。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没了，自然也没有长待的必要。

“下次吧，如果下次回来，我定登门拜访。”

杨不悔没有再给韩小月挽留的机会，说完话便起身走了出去。

韩小月望着那远去的背影，那个被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十几年的时间，已经变得如此陌生了。

“小姐，你的美式......”

...

自泗州市主城区往北，顺着国道而行十数里，有一处山林耸立于国道边，此山比高不足，比矮有余，还有人调侃它为“坡”，只因它仅有数十米高，所以又被称为“平山”。

平山的坡缓而低，有着满山的松林点缀，也是常年绿色毕染，而松林之间又立着各种墓碑石屋，这里也是泗州县有名的一处墓地。

此时的杨不悔，正立于一处年久未修的墓碑前，石碑表面已经被风霜雨淋成了坑坑洼洼状，上面的碑文字迹也有些分不清了，可他却不会忘记，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之人的长眠之地。

杨不悔长呼了一口气，双膝跪于碑前，对着石碑用力的磕了三个头。

“阿妈，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委屈了，孩儿不孝，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对了，阿妈，那个人已经死了，听说是摔死的，可惜了，我都没来得及还你一个真相，他就死了。”

“对不起，明明我曾经发过誓，长大要当律师，一定为你洗刷冤屈，可是我太自私了，是我醒悟的太迟了，对不起......”

说这些话的时候，杨不悔的脑袋一直在地上埋着。

过了许久，他才起身靠着石碑坐下，望着远处的夕阳余晖，眼神逐渐涣散。

“阿妈，我好像经历了另一段人生，在那段人生里，我更加失败，我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保护不了，原来我真的在哪里都是个废人......”

“阿妈，是因为我之前做了很多很多错事，所以老天爷惩罚我，才让我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死亡吧。”

“阿妈，我现在后悔了，我想回去赎罪，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夕阳终于落入天际，夜色笼罩在整个山林间。

“阿妈，阿妈，我……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好想回到小时候，扑到你怀里，即使被你嫌弃，被你打骂，我也想要抱着你.....”

“阿妈......”

这一夜，无星，无月......

有的是，一个成年人的崩溃，和那孩童一样的哭泣声。

……

时隔一夜，杨不悔再次回到了高铁站，他没有犹豫的过了检票口，进了站内。

下次回来，就能跟母亲聊聊自己赎罪之旅了吧，希望她也能原谅自己这十几年的不孝。

高铁已经停至他面前，乘客陆陆续续的进了车内，杨不悔伫立于站台上，回头看了那西方的最后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踏进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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