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期，广西全境下辖十一府三个直隶州，柳州府、武宣县正处在广西中部。

有明立国至今，广西之乱集中在实行改土归流政策的东部府县，反而是土司治理下的西部地区成为安定广西的基本盘。这倒不是说土官比朝廷派来的流官更牛逼，西部与东部之所以判若泾渭，最主要的原因是土官拥有一支特种兵部队：狼兵。

许志卿觉得，后世所谓的“地理环境决定论”确实有其道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西部万山之中，自古僮多汉少，民多愚卤，乐复仇，稍有睚眦，即率众相斗，性使然也。观其行止，则是矫过猴猿，剽若豹螭，狠厉如狼，故此，多有狼人之谓。那些造反的，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当然专拣软柿子捏，犯不着跑到西部狼人地盘上去玩命。

许志卿非常开心，如果招募来一批狼兵，并且唯自己马首是瞻，则很快就可以培植起一支私人武装。所以向大哥告辞的时候，特地又提起了这件事。

锦衣卫武宣总旗所在县城的正南，县衙则在县城最西的位置。出了县衙，按照许志卿的吩咐，马车兜兜转转，绕到了县城西南角落的巡检司衙门。许志卿进去逛了一圈，偌大的营盘，一个鸟人也没有，几窝灰黑色的山鼠守着这座空营。几个乞丐在辕门处探头探脑，颇有点鸠占鹊巢的想法。

他叹息一声，东南的军卫百户所及另一处巡检衙门怕是同此凄凉吧。

总旗所里总算有些人气，他朝闻讯飞奔出迎的杨思进和李文忠两位小旗拱拱手，“杨叔、李叔，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我们辛什么苦，不过是替你看着这场子，哎呀可把大侄子你给盼来了。”

“我说李文忠，你也忒不讲规矩了，总旗大人跟你客气客气，你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大侄子叫的带劲。”

“两位叔，都自家人，我是最怕讲规矩的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三人客套着进了衙门里，李文忠扯开嗓子大吼一声，“所里能喘气的，快点滚出来拜见总旗大人！”

话音未落，六七个校尉和力士从廨房中冲了出来，把三人围在当中。

李文忠见状斥骂道，“这帮没见识的蠢货！我们是天子亲军，不是巡检司那些泥腿子！总旗大人新来检阅，还不排好队形！”

喝骂之下，众人动作倒是不慢，半个呼吸的工夫，排列成行，眼神中有狐疑的，有冷眼静观其变的，全都盯着许志卿看。

许志卿也看着这屈指可数的八个鸟人，队形倒也齐整，但气势或者军威阙如，像极了后世影视剧中的伪军。

“李叔、杨叔，咱所里就这几个人手？”

“禀总旗大人，原本总旗下面有五个小旗，每个小旗定员十人，合计有五六十号人，但是大多在与贼人的对阵中战死了，剩下的就这么多。”

许志卿暗叹一声，现实总是这么骨感的，今天首次见面，要是不把他们的气势调动起来，日后就更难了。他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列位！都认识我吧，我就是那个手刃八十九个贼兵的杀人狂魔许志卿，老总旗的嫡子。三月初八晚，老总旗带领所里一干儿郎，与贼人以命相搏，慷慨赴死。或许有人会说，咱所里现在就剩这几个人，以后就混吃等死算了。我告诉你们，连想都不要想！今天是三月十二，下个月十二，你们再看所里的儿郎是不是比过去还要多，势力是不是比过去还要大，饷银是不是比过去还要足！如果本总旗没有做到这一步，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把我卵子骟了，送去桂林王府做太监！”

所有人都哄然大笑，包括杨、李两位小旗。

许志卿等他们笑了一个呼吸的工夫，抬手向下一压，“你们别以为本总旗是说了玩的，如果真的做不到，那就是我无能，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到时候，即使你们下不了手，本总旗也会挥剑自宫！”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番话，然而这一次没有一个人发笑，因为他们发现新总旗是认真的，狠辣的，他们的眼睛里也多了一种神采，或许说期待。

许志卿又不紧不慢道，“现在，本总旗当着大家伙的面宣布几件事情。第一，从下个月起，所有人的饷银翻倍，立下功劳的另行按功论赏！第二，所有罹难的锦衣同袍，待朝廷抚恤发放下来后，翻倍送与其遗眷。第三，总旗所正值用人之际，在场诸位家中有堪任事者，皆可来所里当差。前提是得有个一技之长，文、武、打算盘不论。这件事，请杨叔、李叔两位共同把关，所有新进子弟都要得到您二位的首肯。第四，所有死难同袍家有青壮者，无论嫡子还是庶出，无论有无长技，皆可来所里听用。这件事，请两位小旗叔叔稍后安排专人，这几日挨个登门知会。”

说到这里，许志卿顿了一顿，静静地看着这些属下，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他们也静静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上官，所有人的眼神里都传递着一种情绪，他知道，那是拥戴。

“最后，我还要讲几句丑话，咱是天子亲军，自然得有军纪管束。我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我只说几条最重要的。第一条，坚决效忠天子，严禁见利忘义出卖兄弟，违者军法从事！第二条，坚决服从指挥，令行禁止，违者军法从事！第三条，不该拿的钱坚决不能拿，严禁私吞公帑，违者军法从事！以上三条，能不能做到？”

就这么几个鸟人汇合成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能！躲在总旗所里大树上的麻雀、喜鹊、长尾雉、柳莺冲天而起夺路而逃。

解散之后，按照许志卿的吩咐，杨、李即刻安排人手去办差。一个校尉把许志卿领进了总旗的官廨，又替他倒上茶。

他一屁股坐进扶手椅，惬意地朝后一靠，手指在桌面上缓缓点击着，抖着腿，一边琢磨着眼前几件紧要的事，一边等着杨思进和李文忠二人过来。

不过片时，杨李敲了门，一起走进来。两人满面喜色，神采飞扬，一进门都朝许志卿挑起大拇哥，“世侄，你是没亲耳听到底下人说什么，老总旗在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等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