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放打死也没想到自己进入游戏后遇到的第一个危机竟然会是出嫁问题。

“男人出嫁吗？”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并非想象的那么陌生，只是有很多“记忆”并没在第一时间显现出来，还需要他进行挖掘。

也就是说，这些“记忆”在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通过催眠植入了他的大脑，以一种近似休眠的状态存在着，需要一些与之相关的事情来刺激才能复苏。

出嫁问题就是一个这样的“相关事情”，在它的刺激下，关于有鹿部的一些记忆开始浮现在任放的脑海中。

有鹿部是一个来自东北方向的部落，主要以渔猎采集为生，已经驯化了狗和羊，会编织麻制品和羊毛制品，也会捶制树皮布，能制造出不错的褐陶和很好的直拉弓，懂得用动物脂肪、草木灰结合烟熏法鞣制皮革，但还不会纺织，也没有发展出农业。

他们原来生活在草原边缘的丘陵地带，由奾姓、妌姓和妢姓三个氏族组成，因为受到外来部落的逼迫，不得不翻越群山向南迁徙，这才来到了现在生活的这片河谷阶地。

有鹿部实行氏族间的同辈偶婚，这种每个男人或女人都有一个固定的配偶，但又不排除男女双方与其他异性发生性关系的婚姻制度，是从群婚制向专偶制的过渡，尚未完全摆脱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状态，所以他们的世系是以母系传承的，实行的也是女娶男嫁、夫从妇居的婚姻居住方式。

因为性关系比较奔放，所以偶婚制的夫妻关系极不稳定，可以根据任何一方的意愿随时解除，届时男方将离开女方的氏族，回到自己的母系氏族，除了他的私人物品外，子女和其他财产也都将留在女方氏族，归女方所有。

虎牙便是“离婚”后回到妢姓氏族的，除了几身衣服、一张狗皮和他的弓箭、长矛，什么也没带回来。

“竟然是母系社会，这也太坑爹了吧！”想到这里，任放忍不住腹诽了一句，然后问道：“你怎么看呢，虎牙舅舅？”

“我？”虎牙眼光闪烁了一下，冷哼着说：“我十五岁就嫁过去了，现在三十一岁，捕鱼打猎没有一天闲着，还给姓奾的生了五个孩子——这还不算没养活的——如今却空着两只手回来了，你说我会怎么想？”

“三十一岁！”望着虎牙那张苍老的脸，皱纹就像干旱龟裂的大地一样触目惊心，任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额头，还好，光滑得很，他这才又想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才只有十七岁。

虎牙看了看他，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惊讶，沉声说道：“是呀，我老了，但还没老得什么都干不了，所以我不想给姓奾的出力了，趁着我还有点用，也替咱们老妢家出出力。”

“可是你不能也给咱们老妢家生五个孩子。”任放说着笑了起来。

他觉得虎牙太矫情了，他们能有什么财产呢？没有商业，那些陶盆陶罐、弓箭手斧、兽皮麻布，都算不得什么财产，食盐算财产，但食盐太重要了，重要到跟谁也不可能分的程度，食物也可以算，但那是消耗品，过了冬天基本也就没什么剩余了，就算分，他能分到什么呢？除非是分孩子。

没想到虎牙正是这么想的。

他眼光黯淡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要是孩子可以给咱们妢姓一个两个就好了。”

任放笑得更厉害了，说：“你怎么知道哪个孩子是你的？你一定还跟别的女人睡过吧，干嘛不去找她们也要两个孩子？”

“说的也是，”虎牙也笑了起来，“大概孩子他妈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孩子，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没有别的男人，姓奾的会因为那是我的孩子，就让我把他们领回来吗？”

“如果那样的话，男孩子也许会给你一个两个的。”

“那又有什么用，终归还要嫁出去，”虎牙垂下头去，似乎明白了任放的意思，叹了口气说：“男人到底是对世系传承没什么用处啊——所以，你还是嫁过去比较好。”

“不，我不嫁！”任放说着站了起来，没理会虎牙的误解，转身从墙上摘下弓箭背到身上，又弯腰拾起地上的长矛，说：“不用等老祖母找我了，咱们现在就过去。”

虎牙心情复杂地看着任放。

这个身体健壮修长的年轻人，比同龄人足足高出了多半个头，这不奇怪，做为部落里公认的好猎手，每次狩猎回来他都能分得最好最多的食物，吃得好自然也就长得壮。

他如果留在妢姓，对氏族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将没有固定的女人跟他睡觉，也没有在名义上属于他的孩子，他的养老将成为大问题，这对他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虎牙想不明白。

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个外甥，在印象里自己跟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交往，更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要说感情，自己跟另外几个外甥倒是感情不错，而感情更深厚的则是几个外女，毕竟外甥是要嫁出去的，外女才是氏族的传承者，跟外女搞好关系，自己的日子才更好过。

虎牙不知道自己跟任放的关系是被系统修改过的，更不知道不仅是妢姓氏族，就是整个有鹿部的成员，都被系统筛选了一遍，按照跟任放的亲疏远近被赋予了不同的记忆和相处方式。

虎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虎牙也不知道任放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女人跟他睡觉，其实，任放根本就没打算跟这些NPC睡觉。

跟一串代码做爱吗？开什么玩笑！哪怕是个性爱机器人或者充气娃娃，任放都能接受，可这些NPC却完全就是虚空，根本就不存在“肉体”，他怎么可能接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拒绝出嫁，这没什么可说的，这是原则问题。

但要拒绝也不是那么容易，老祖母会怎么说？氏族里的女人们会怎么说？部落会议又会怎么说？

任放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