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比李言辩稍长两岁，长的肥头大耳，细皮嫩肉，一双眼睛也不知是生的太小，还是因为太胖，只剩下一条缝隙，在加上那一身厚厚的蓝色锦缎夹袄，看上去有些滑稽，瞧见李言辩时，少年一愣，随之面带不满道：“你没事出来闲逛什么，这里如今是我的宅院，可不是你们言居，看清楚，这四个字念清林雅居！属于我李言堂的！”

说完，少年还用手指指向牌匾，又转过来指向自己，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从文的独苗，也是李家的混世魔王，在整个青州城都颇有恶名，只要是这帮纨绔子弟做的坏事，基本上都少不了他。

昔日言居，怎么也算是李家的一块招牌，奈何物是人非，如今竟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少爷居舍，虽李言辩两世为人，对其没有那么多的留恋，但是在记忆影响下也不免唏嘘。

见李言辩不说话，李言堂关了院门，十分厌烦的推了他一下道：“别站在我门前惹人晦气！虽我不打呆子，但也小心我院中恶犬！”

推搡之下，让李言辩回过神来，他并未理会李言堂，而是径直朝着前方走去，这里是三房院子，那么在往前走到头应该就是李从文所在。

李言堂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如若李言辩转身回头可能这事也就算了，但偏偏看到这个呆子往二房方向走去，不免气从心生，开口怒斥道：“你个呆子去那面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滚回下房去！”

见对方快步拦在身前，李言辩自知躲不过，只能压抑着火气道：“我有事情见大伯，你百般阻拦何意！”

“见我爹？”听闻这话，李言堂嘴角扯过一抹不屑的冷笑道：“我爹日理万机，忙的很，哪有时间搭理你这个呆子，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你若在惹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言辩知道与他说不明白，只能从一侧绕行，李言堂见状嘿呀一声，直接便扯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在走一步试试！”

若是下人，打也就打了，可李言堂是李从文的心头肉，自己要动了手，给罗氏看病的事情可就真没戏了，冲动之下很有可能会被赶出府中，到那时不但病没看成，反而还居无定所，这数九寒冬他们能去哪里？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言辩怎么也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以往虽不擅交际，但不代表他不懂交际，身为法学博士，接触的事件也很复杂，对于人情一事算有些许见解，知晓利害关系孰轻孰重，所以他一忍再忍。

但就这般回去，罗氏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对方病倒在床忍受折磨？更何况原有记忆中，对于娘亲尤为依赖，连带着李言辩也受到影响。

权衡之下，李言辩换了一副口吻说道：“堂哥，我是真的有事找大伯，十万火急，今日过后，保证在不出现这里如何？”

李言堂听到这，面露一抹疑惑，他还从来没听过李言辩称呼自己堂哥，更没听过对方在其面前说超过两个字的话，今日这是怎么了？刚刚气上心头没有注意，此时方才察觉不对，忍不住问道：“你这呆子也会说话了？”

李言辩挤出一抹笑容道：“一场风寒，倒是把我的脑袋烧清明了，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堂哥不要怪责。”

对于恶人，要比他更恶，但恶的前提要有资本，当不成大爷的时候，不妨先学学怎么做孙子，这才是生存下来的基本法则。

李言堂闻言恍然，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李言辩一番后道：“还是不行！我爹太忙，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吧！哪天我心情好的时候，没准能帮你提及，但你要自己过去，有我在那是断不可能的。”

李言辩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堂哥，你看我现在口齿还算清楚，所以我想着不能继续这么下去，身为李家人，不谈继承衣钵，也要活的体面，我打算去考个白衣，也算有个营生，总不能一直吃李家的喝李家的，但身上实在穿的寒酸，就这么出去未免让人笑话。”

“尤其是堂哥你在这青州城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再不济我也是你堂弟，被你那些朋友见到了，岂不是要在背后议论堂哥你，所以我才厚颜去找大伯，希望能拿几块汉币，置身得体的行头，出去也能给堂哥长脸。”

李言堂听闻这话，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昔日的呆子，今天竟然要去考讼师，如若以往，他肯定冷嘲热讽一番，最后将事情禀告给父亲，让其禁足，以免出去惹人笑话，但李言辩后面的话让其听的非常舒服，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真要是让李言辩这么一身出去，他那些朋友肯定要背地里笑话他们李家，当然，笑话李家他不怕，他怕的是笑话他李言堂，这可是一位要面的主，随之大包大揽道：“你可知讼师考取都需要什么，就凭你一个呆子，刚学会说话就想出去丢人现眼，若是当场被刷下来，岂不是连累李家也被人嘲讽，不过你说添置身衣服，倒也不是什么不行的事。”

李言堂又扫了一眼李言辩的穿着，咧了咧嘴道：“就当是我施舍给你的，这两块汉币拿去买身衣服，可别让外人看笑话！但这讼衙你就免了吧，虽说白衣好考，也不是你能涉足的。”

李言辩闻言连忙道谢，生怕对方反悔，他去讼衙是假，要钱才是真，无非就是找个理由罢了，眼下还不是他去想糊口的事情，而是先把罗氏的病治好再说，毕竟生病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件小事，没有现代那么发达的科技，一旦拖得久了可是会要命的。

李言堂在这位呆子堂弟的奉承之下，虽然虚荣心并没有得到多大满足，但见对方如此攀附，还是有些许快慰的，因为爷爷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呆子，反倒对口齿伶俐的他不怎么待见，今天也算是小出了一口恶气，远比让对方待在下人房更加愉悦。

这就是所谓的伤其身不如伤其心，击败不如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