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孚若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却一点也不岔生。

可到底这里是男人居多，她找领路的侍婢要了根面纱系在面部，紧紧跟在伊庚身后，若是有人看到，也好说是伏夷特使硬邀她这个待嫁伏夷的郡主前来。

进来此处，她却迷了眼。

手工精湛的木雕画，漫厅游动的红纱，富有诗情画意又带撩拨画面的夜灯…露出纤纤玉足的女儿们活色生香。她这才第一次知晓，原来云秦有些女儿们如此胆大，还和她一同生活在汴京。

不由在心底暗呼，左瞧瞧，西看看。

除却歌舞表演以外，这里也有诗书画院与文人谈诗论道，上古论今。

竟然是这样的所在！

她以为…

蓦地，她感到手被温热的掌心所握，将她往后一带，差些跌入怀中。赵孚若抬眸，但见伊庚勾唇笑着。

“要走进水池去么？”

忙着欣赏四周之景，赵孚若倒是没有注意脚下。被伊庚这么一牵，竟然让她手心沁出汗来。赵孚若飞速地抽回手，逃也似的走的步履轻快：“多谢。”

水池旁围绕圆型舞台，周围布满矮桌，其他位置早已人头攒动。侍婢将他们引到仅剩的空矮桌前盘腿而坐，这里正对舞台，视野极好。大约是价格过高，所以到现在也留着，矮桌上摆满鲜花与水果。

“二位客官，饮什么酒？”

“春茶即可。”

“姑娘呢？”

“你们这最火的酒。嗯…还有米酿丸子。”赵孚若初来这种地方，十足的游客秉性。

“请稍等。”

赵孚若兴致盎然地打量这一切，靠近伊庚，低声问道：“七王为何不饮酒？”

“因为不喜欢。”

“就这么简单？”

“嗯。”

通常这种明显的禁忌不都是会有更深层次的故事么。越是这样简单的回答，赵孚若就越是好奇。而好奇的种子一旦萌芽，就如同春日肆无忌惮的藤蔓一样，迅猛生长。

“春杏玉酿、米酿丸子与龙团胜雪茶已上，请二位慢用。”说着，侍婢又递来漆木锦盒：“另有玉牌一枚，可用于落拍。”

玉牌？

打开漆木锦盒，长形玉牌躺卧于内，上有序号标识，正巧顺位第七，也是“庚”字。赵孚若悠悠笑着，计上心来。

“知晓了。”

“若有需要，招呼玉莺便是。”

这位叫玉莺的侍婢退至后侧，好奇地打量这鲜少见到的女宾，随机又投向舞台，满眼竟是怜惜。

赵孚若将手中的米酿丸子递过去：“七王尝尝这汴京名吃。”

看着碗中白糯的玉丸，伊庚皱着眉头：“我不喜甜食。”

“不甜。”

赵孚若笑着劝道：“只有桂花飘香，绝对让七王回味无穷，有一想二。”

几经劝阻，伊庚拾起木勺舀了口，正如赵孚若所言，齿颊留香，确是清爽。

此间，台上歌舞阵阵，台下满堂喝彩。丝竹之声悦耳，但见一女自纱帐走出，举步轻摇，精致的五官在妆容下耀若春华，举手投足间气质更甚。

别说男子，连赵孚若也不禁沉醉于这花容月貌中。

这应当就是谚云了吧。

“啧啧，当真是美娇娘。”

赵孚若淡淡地望了伊庚一眼，他尝着米酿丸子，没太大的波动。

谚云身后尚有风韵犹存的中年娘子，衣着华丽，白面粉饰，在这浓妆下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应是这里的掌事。

她向前两步，来到舞台正中，软音朗朗，道：“诸位官人今夜齐聚烟雨阁，实乃谚云之幸。如此前所言，价高者，今晚将与谚云姑娘共度良宵。”

那唤作谚云的美娇娘无丝毫喜气，只因红纱暖帐，才给她的脸投去了丝丝血色。

首秀竟是这个意思？

同为女子，赵孚若心中生出些怜悯。

此话一出，堂下哗然，更有人起身：“此言当真？”

掌事掩唇轻笑：“瞧江公子说的，这话都撂到这儿，芳蕤之言岂有不实之理？”

这江公子是个熟客，闻言成竹在胸：“在下愿为谚云姑娘落拍。”

另有数人蜂拥而起。

“名字有意思，选用如此生僻。”

赵孚若侧头看着伊庚，好奇问道：“芳蕊如何有意思？”

“是蕤。播芳蕤之馥馥，从青条之森森。”伊庚道：“蕤与蕊音有不同，意也不同。”

一个是娇艳被呵护在内里的花蕊，一个是繁盛却向下垂的花。

“噢…”

反正她赵孚若也不关心。

此时，以那江公子为首，已有人开始出价。

“纹银二百两。”

“五百。”

“六百两。”方才那江公子道。

再一看台上，谚云翘首以盼，似在寻人。分明这满堂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伊庚，而她，在等谁呢？

思及此，赵孚若快步伸手举着玉牌道：“一金。”

伊庚盛着米酿丸子的手僵住。

听是女子声音，众人纷纷看过来，赵孚若解释道：“帮我家公子竞价。”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身旁俊美无双、气势不凡的伊庚，不由纷纷叹息。既然伏夷特使来此，就不便争抢了，均表示要展示云秦气度，不再竞拍。

伊庚好看的脸拧成一朵花，无奈道：“郡主这是做什么？”

赵孚若看向伊庚，小声说：“帮谚云姑娘抬价。”

果然还是这般多管闲事。

赵孚若摇头，又莞尔一笑：“放心，这时候肯定会有人出超过一金，再加纹银白两，又或者…”

忽然，赵孚若似乎意识到什么，此刻堂中除了乐器之外鸦雀无声，并未有人继续出价，伊庚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黑。

赵孚若抿了抿唇，心里暗骂完蛋！

芳蕤喜笑颜开，朝这边看来：“若再无人落拍，那么谚云就属于…”

话音刚落，另有匆忙的脚步在人群中响起：“两金。”

只拍一夜，这价格实在是豪气。

众人哗然，赵孚若也跟着松了口气，同时也往那边救命恩人看去。男子衣着朴素，十足的文人模样，看不出有这么许多钱。再看台上，向来不露声色地谚云此刻竟然含羞带笑，站在她身旁的芳蕤满脸乌云密布，并不着急宣布。

这竟是坊间穷书生与俏佳人的小说情节嘛。

赵孚若暗笑，拿手肘轻碰伊庚，眼神却看着台上等芳蕤的宣布：“抱歉吓着七王，危机解除。”

“那米酿丸子中，可是有酒？”

米酿丸子由米发酵制作而成，又经特殊处理，酒味已无，至于是否残留…赵孚若装作不知，埋头饮了口茶：“平日里倒没注意。”

“你…”伊庚声音紧张。

赵孚若好奇地抬眼，只见伊庚满脸通红，怒意勃发，竟是有难忍之色。他猛然起身，颤颤巍巍朝廊道走去。

赵孚若跟着追到廊亭水榭，见伊庚踉踉跄跄，恐行人多言，便抓住他手臂带到人少处：“怎么了？”

清风朗月，伊庚低吼道：“赵孚若…我跟你有仇？”

赵孚若尚未解其意，便见伊庚露出的脖颈处长了许多红疹。正当赵孚若细问，伊庚忽得拉起她手，反手一转，揽住腰俯身向下，将她抵在柱旁。

风拂过，面纱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