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一走，两个孩子便替牛仁解了绑。

牛仁感激地朝他俩点点头，挑起大拇指予以夸赞。

两孩子格外欢腾，抓起地上的狼外套，戴在牛仁身上。

“闪开，闪开。”心花的声音在死窑外响起，片刻，草蛇、树龙、恶虎、野狼簇拥而来。

心花的手中，提着两个篮子，篮子里，有股子诱人的香气。

牛仁口水直流。

心花却因为没看到牛仁，对两孩子叽哩哇啦吼叫了一通什么，两孩子笑得前合后仰。

牛仁琢磨，心花应该错怪了两孩子，赶紧把狼外套一摘：“这儿，我在这儿。”

“牛哥哥，快吃。”心花将装有吃食的篮子递给牛仁。

牛仁顾不了那么多，接过其中一个篮子，掀开一看，两只烤野鸡、一只烤野兔，还有热腾腾的汤水。

一手鸡、一手兔，左啃一口、右啃一口，吃相甚是难看。

“不错！”牛仁点评道，“要是撒点辣椒面、孜然粉，更好。”

“牛哥哥，你慢点儿，”心花一边盯着牛仁，全过程仔仔细细观察，就像牛仁不会吃饭一样，随时需要她协助，一边挠挠头，“辣椒面倒听过，孜然粉是个啥？”

“哦，我也不清楚。”说到孜然粉，牛仁垂下双手，泪眼盈眶，一脸落寞。

孜然粉的味道，就是母亲的味道，因为孜然粉十分稀缺，价额又特别昂贵，母亲总是在一些特别的日子，才用它调味。

“牛哥哥，”心花小心翼翼问道，“怎么啦？”

“高兴，高兴。”牛仁一抹双眼，将泪水吞进肚子，继续左一口、右一口。

心花打开另一个篮子，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布料衣服，看着牛仁一股脑儿吃光所有食物后，将衣服抖开：“穿上。”

牛仁微微一愣，马嘴子山开采铜矿的那些年，特别炎炎夏日，矿区所有开采者，基本都一丝不挂，牛仁起初根本做不到，然而现实总会打败羞耻感，一切成自然后，便见怪不怪了。

可是现在，当着心花的面，牛仁有点拘谨，抓过衣服，就要走出死窑。

草蛇等四人岂容他随意动弹，早就一字排开，挡住去路。

心花呵呵一笑：“我出去，你留下。”

衣服很合身，不但心花，连草蛇等四人也刮目相看，直接将他当成美男子了。

是啊，多久没吃过珍馐美味了，多久没穿过像样的衣裳了，牛仁将一身旧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地上。

伸出双手，抓住心花的手，两人就那么一圈圈转悠着。

转够了，牛仁放开心花，扑通一声，跪在草蛇面前：“大哥、大哥，收我为徒吧。”

草蛇等四人吓得面面相觑，连连后退。

心花赶紧翻译，弄清原委后，草蛇连连摆手。

“牛哥哥，”心花道，“我我爷爷会功夫。”

“你爷爷？”牛仁两眼一冒光，“快快快，带我去拜师。”

“你还想被捆起来？”心花阻止道，“今儿晚上，你就躺这儿吧，我想想办法，明天再说。”

心花不能久留，留下草蛇和树龙看守牛仁，自个儿带着恶虎、野狼走了。

牛仁跟他俩说不上话，原始部落啥讲究，他还不太清楚，不敢贸然行事，对着草蛇，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点头哈腰，表示歉意。

草蛇双手合十，面带友善，频频点头，好像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牛仁不信他们不会功夫，拉开架势，咿咿呀呀比划。

草蛇和树龙也不搭理他，站在窑洞口，面朝外面。

牛仁讨了个没趣，索性席地而卧，静下来，浑身格外放松，不多时，呼呼大睡，连梦都没做一个。

醒来，心花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牛哥哥，跟我走吧。”心花一把拉着牛仁，不由分说，小跑起来。

再次回到先前的地方，族长带着他的部分族人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这是干什么？”牛仁问道。

“我也不知道。”心花尴尬一笑。

“年轻人，你是何方人士，为何擅闯多米部落，”族长道，“多米族的规矩，乱入者，死！不过，鉴于你救了我族药师的份上，饶你一命。”

这老先生，咋又提这一壶呀！牛仁不动声色，心中盘算怎样才能拜他为师。

“族长，我命可苦啊，”牛仁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娘，连名字都没有，他们都叫我臭乞丐。”

“臭乞丐？”族长道，“这名字不好，你就叫多米天奥，如何？”

多米天奥，多米族的天之奥妙？牛仁不解何意。

心花一旁提醒道：“快谢爷爷。”

“爷爷，谢了。”牛仁脱口而出。

惹得族长大笑不止，其他族人见族长开怀大笑，也纷纷山呼海啸地笑起来。

“我反对！”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寻声望去，却原来是药师，一边一人搀扶着他，缓缓走来。

风向一变，场面顿时紧张。

牛仁还没怎么样，心花气势汹汹道：“我愿意！”

“我们连他是谁，都无从知晓，”药师道，“就让他成为多米族一员，实在冒险。”

人群一下子激昂起来，挥舞钢叉的、高举木棒的，嚯嚯乱叫。

“他救了你！”心花道，“有什么不可以？”

药师微微一笑，亲切道：“心花，到爷爷这边来，此人可能大有来头，连自己名字都不肯讲的人，其心可诛。”

心花摇摇头，将牛仁拉得更紧了。

外面的世界，牛仁知之甚少，什么多米族，什么族长，什么药师，他一概不知，从眼前的形式来看，族长应多数派，药师应是少数派，可从族人的反应来看，恰恰相反。

族长的话，并没有得到“嚯嚯”一般的热情拥护，药师的话，却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牛仁看不懂。

牛仁本以为很简单的事儿，现在搞得身不由己，苦闷不堪，早知道，随随便便想个名字，结局都比这强吧？

后悔无济于事，怎么从这种不利局面顺利脱身，才是关键。

灵光一闪，牛仁赶紧拱手作揖道：“药师，我说我无名无姓，你很怀疑是吧？实话实说，当臭乞丐这么多年，我心已死，要不是心花，我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多米族是我再生父母，所以，我愿意叫多米天奥。”

“任何心怀鬼胎者，”药师道，“都会甜言蜜语，你，也不能免俗。”

“药师，这回，我不能再依你，”族长道，“不过，为了本族的安全，更为了药师你的健康，让他完成一件事，再做决定。”

“他做不到！”药师道。

“做不到，就听凭药师发落。”

牛仁看到药师和心花同时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儿，”牛仁道，“请族长、药师吩咐，在下愿意一试。”

“你不能答应！”心花拉着牛仁道，“我绝不让他们害你。”

牛仁拍拍心花肩膀，从药师和人群中部分人的脸上，牛仁读到的，是一份蔑视。

从心花和族长的脸上，他读到的是紧张，是恐惧。

这些年来，他见惯飞扬跋扈般的嘴脸，哪怕自己再努力，再辛苦，却得不到认可，可一旦稍有差池，各种惩罚纷至沓来。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牛仁也需要做点儿什么，借此证明自己。

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虽然听起来危险不小，越危险，不就越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牛仁心中默默对心花和族长道：对不起，我必须一试，不仅仅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还要想学功夫呢！

“既然你自愿，”药师道，“取笔墨纸砚。”

不多时，笔墨纸砚来了，以人背为桌，药师刷刷刷运笔于纸。

“小子，”药师诡秘一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周围人群乱乱哄哄，嚯嚯叫嚷，并对着牛仁指指点点，又是喷唾沫，又是翻白眼。

“牛哥哥，”心花急得都快哭了，“不行，我去把纸撕了。”

牛仁将心花拉回来，摇摇头。

药师写完，交给族长，族长咬破指肚，摁了一个手印，宣读：

生死文约

今有擅闯多米部落者，姓臭名乞丐，本当以死罪论处，兹念其有功于药师，从轻发落，着令其前往碧潭山，采摘奇异果，两枚。

如成功返回，则将功折罪，奉为上宾。

如无功而返，则沉入深井，永世为奴。

如不慎死亡，纯属咎由自取，本族概不负责。

牛仁听完，在生死文约上摁过手印，哈哈一笑：“我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就采摘两果子，好说好说，但有一条，死窑里那套衣服，必须替我保管好。”

“你呀，”心花两行热泪兀自流淌着，可怜兮兮地望着牛仁，“都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