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时日不多,独自流浪》震撼来袭,此文是作者“山葡萄”的精编之作,故事中的主要人物有韩冰李姐,小说中具体讲述了:在生命倒计时,一个早已习惯被生活遗弃的19岁少年,如何以最低的姿态、最沉默的方式,完成一场只属于自己的、向内的生命体验与告别。摒弃宏大叙事与戏剧转折,聚焦于微小、真实、充满呼吸感的日常细节,展现一个普通灵魂在绝境中寻求宁静与自由的独特旅程...
果然…如此。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嘴唇。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命运从未对他仁慈过哪怕一次。每一次当他以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哪怕再细弱,命运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碾碎,再将他推入更深的泥潭。父母的离弃是第一次,生活的重压是漫长的第二次,而现在,这具躯体的背叛,是最终也是最彻底的第三次。连挣扎的力气,都早已在漫长的消耗中消失殆尽。
他扯过那条搭在椅背上的旧毛巾——它原本就带着油污和汗味——胡乱地擦干头发和脸,动作粗暴,仿佛在擦拭什么肮脏的东西。然后,他走到桌边,拉开那张吱呀作响的塑料凳,坐了下来。冰冷的凳面激得他皮肤一紧。
目光落在桌面那四张纸上,最终,定格在那张皱巴巴的通知书上。“学费标准:5800元/学年”。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移开目光,拉开桌肚,从一堆螺丝钉、旧电池和几张皱巴巴的超市小票下面,翻出那个小学生用的、红色塑料封皮的廉价计算器,还有一支快写不出水的圆珠笔和一本巴掌大小、封面印着“收支明细”的软皮抄——那是他用来记录每一笔收入和支出的账本,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他拿起笔,笔尖在纸上划拉了几下,才艰难地渗出一丝墨迹。他翻开账本新的一页,没有看之前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直接在最上方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他开始计算,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只垂死的蚕在啃食桑叶。
支出:
*社区诊所挂号 + 开转诊单:¥15.00** (他清晰地记着数字)
*市一院急诊挂号 + CT检查:¥268.50*(口袋里剩下的零钱证实了这一点)
*止痛药(布洛芬缓释胶囊,在医院外药店买的):¥18.80*(瓶子上贴着价签)
*收入:无
他停下笔,看着这三笔支出。302.3元。这是他今天为确认自己的死亡日期所付出的代价。一个冰冷的数字,换取另一个更冰冷的数字:三个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转瞬即逝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这荒谬的等价交换。
然后,他的笔尖移向下方,另起一行。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每一个数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总计:23200 (学费) + 4800 (住宿) + 3200 (书杂) + 16200 (在校生活费) + 9000 (假期生存费) + 560 (路费) = 56960元。
看着纸上那个最终的数字:*56960*。韩冰的呼吸微微一滞。比他之前在医院门口心算的还要高出近一万块。这几乎是把他自己当成一台永不停歇、无需维护的机器,才能勉强维持的底线预算。没有意外,没有疾病,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没有买一件新衣服的可能,甚至不能多吃一个鸡蛋。
他放下笔,拿起桌上那个老旧的智能手机。屏幕有几道细微的划痕。他点开那个熟悉的银行APP图标,输入密码。短暂的加载后,账户余额清晰地显示在惨白的屏幕上:
¥ 8013.52
一个他用了三年青春,在油烟、汗水、冷眼和疲惫中,一分一厘积攒下来的数字。曾经,这个数字代表着希望,代表着那扇可能通往不同人生的窄门。如今,它被赤裸裸地放在那个庞大的“56960”旁边,像一个微弱的烛火被置于狂风之下,瞬间就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不堪一击。
缺口:56960 - 8013.52
三年,他攒下了8千。未来四年,他需要再赚近四万八,才能填上这个无底洞。而且,这还是在没有考虑任何学费上涨、物价波动、以及他自身可能出现的任何状况(比如,像今天这样的“意外”医疗支出)的前提下。
韩冰的目光在“56960”和“8013.52”之间来回移动。像两台冰冷的计算机器在无声地碰撞、运算。他不是没想过助学贷款。但助学贷款只能覆盖学费和住宿费的一部分,而且需要担保人。担保人?脑海中闪过那个空号的提示音和电话里婴儿的啼哭声。他扯了扯嘴角。至于生活费、书本杂费、假期生存费…这些沉重的负担,贷款解决不了。他只能靠自己。靠他这具已经开始发出警报、随时可能彻底罢工的躯体。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感,如同从脚底蔓延而上的冰水,缓缓淹没了他的心脏。不是激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缓缓下沉的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点点收紧。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医院CT屏幕上那个狰狞的深灰色团块,李医生那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平均生存期…很难超过14到16个月…五年生存率…低于百分之五…治疗过程本身…会非常痛苦…费用…天文数字…”
治疗?
那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被更冰冷的现实碾得粉碎。手术费8-12万起?放化疗一个疗程10-15万?后续持续不断的无底洞?他这点钱,恐怕连手术的零头都不够。更别提那渺茫到近乎于无的生存希望,以及治疗过程中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尊严的丧失。用这仅有的、维持生存的钱,去换取几个月更痛苦、更毫无质量可言的“活着”?还要背上可能一辈子(如果真有所谓的一辈子的话)都还不清的债务?这笔账,太清晰了。清晰到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放弃治疗。
这个决定,在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在他心里尘埃落定。此刻,面对着这冰冷的数字对比,这个决定变得更加坚硬、更加无可辩驳。不是勇敢,不是洒脱,只是别无选择下最务实、最冰冷的计算。
那么…大学呢?
韩冰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校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一个他并不了解、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可能好找工作”而填写的专业。它曾经象征着一个微弱的、改变阶层的可能性。现在,它成了一张通往更沉重枷锁的门票。用他仅剩的三个月生命,去换取四年甚至更久的、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奴隶生涯?为了一个他注定无法到达的未来?
意义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