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生抬头，望向年老爷的眼神里是平时少有的肃然。

“年老爷你是说，你的孩子是过来这边待了几天后才开始病重的，是这样吗？”

虽不懂这位小仙师为什么这么问，但年老爷还是顺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是，小儿过来京院时的前六天，病情已经减轻不少了，而且我和我夫人一直都有让大夫来院里诊断。”

闻言，师玉大概明白了陛生为何有此一问。

“在这京院的前六天，这院里可有异事发生？”

“就是这样，你们再仔细想想回忆一下，只有找到症结源头我们才能尽快驱除邪祟。”

陛生接着师玉的话道。

“或者是那几天你们做了什么，还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比如集煞之地之类的？”

既然宅院本身没问题，还是来这里的那几天被邪祟缠上，那定然是做了什么或者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才会变成现在这般。

然而，年老爷年夫人听到他们的问题都皆摇了摇头。

“小仙师，我们可不是修仙之人，哪里敢去您说的集煞之地啊！一般会去的地方也就是上寺庙里给家里的老人孩子祈福而已。”

“……祈福？”

只见双眸冷澈的玉仙师突然一脸凝重地望向他，那冷锐的眸光搅得年老爷心头突跳。

瞬间，他开始慌张又害怕起来。

他心里很明白，除祟的仙师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件事。

但若是问起了，那必然是……

“仙师！我和夫人确实带着孩子去了城外的临福寺祈福，但没有去其他别的地方，之后一直都呆在双途城里没有外出。”

事关孩子，年老爷不敢有所隐瞒。

年夫人听着也连忙点头，一边低头拿着帕子抹眼泪道：

“仙师，就像我家老爷说的那样，此话绝无虚假，可怜我那孩子回来便发起了高热之症，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

说到伤心处，年夫人已是泣不成声。

还没等师玉和陛生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她又接着跪了下来。

一边哭求着，

“仙师大人，求你们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吧！他才那么小！此次若是仙师您能救下我的孩子，哪怕您要我的命都成！仙师大人，小妇人求求您救救他！”

“夫人严重了，你的孩子在下自会相救。”

师玉身量笔直地站着，低头望着地上的妇人，声音清冷安定。

他并未近身扶起年夫人，而是淡淡地转头对年老爷示意道：

“年老爷，把夫人扶起来吧，为普通百姓驱除邪祟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应该做的。”

表面上，师玉把话说的很漂亮。

‘为百姓’之类的这种类似话术简直就是那种‘正道之光’的君子行径。

然而师玉的内心深处想的却不是这个。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

登月阁明明是一个拿钱办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靠帮助普通百姓铲除奸邪妖魅的修仙组织。

这些普通人干嘛说的这么感恩戴德的？

他们又不是没给他钱，有时候还给多了，搞得他都不好意思。

可不知为何，他每次一开口想说‘你们给多了’时。

那些付他银子的有钱人家都笑呵呵的不给他机会说完还打岔。

比如，

“玉仙师真是一个好仙师，为我们普通百姓出生入死竟是半句怨言也无，在下十分敬佩！”

这些他听了只想在心里翻白眼。

心想佩个P，你给我钱了我当然得好好干吧？

不然这买卖能长久嘛？

登月阁又不是只做短期活的，当然要讲诚信啊！

又比如，

也有人能让他把话说完的。

但是，他们的反应嘛————

“仙师简直天上神仙人！知市侩而不市侩，多给酬劳仙师竟然还推辞甚至坦白告诉我们，真是个大善人啊！这样的大善人仙师必定是会早登极乐的！”

师玉：“？？？”

……早登极乐是这样用的吗？

欺负我是个修仙之人以为我听不懂是吗！！

……以上。

诸如此类的言语他听的太多，一开始他还会想给点反应，后来习惯了见识多了也就不计较了。

其实还有一点是，当初他初次下山接任务去除祟时，是谭礼师兄跟着的。

因为是第一次下山，掌门师兄不太放心。

结果那一次还真的差点出问题了。

那时候，师玉虽然和现在一样是个清冷面瘫脸，每天也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死样子。

但那时候他比现在话多。

话多在哪里呢？

多在一说话就噎死人不偿命上，更甚者是一张嘴便可化友为敌。

那一次，不但除祟的钱没有拿到。

忙了一整天饿得饥肠辘辘的他们还被除完祟的那家人给赶出了院子。

结果呢，师玉他也只能和师兄饿着肚子御剑飞回登月阁。

因为那时候的他们还是金丹初期，还没有辟过谷。

所以两人直接飞进阁里的后厨，饿得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吃的。

可谓十分狼狈。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师玉说话开始变得收敛，甚至不说只放在心里说。

本来他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这么一弄，他的表情就愈发平静如水了。

日子越往后，师玉就愈发让自己变得平古无波直至成了现在的‘面瘫’。

以往的那个师玉只有师兄们知道。

同样，他也只会在两位师兄面前偶尔变回以前的自己。

这种改变师玉自己觉得没什么。

而且虽然表面表示出清冷高雅的样子，但他的话也并没有少‘说’。

反而这一改变让他发现，有些事不必说，有些事对自己说就够了。

坦白不是交流的唯一途径，它也可能变成交恶的源头！

“走吧，年老爷年夫人，带我们去宅院的东南方位。”

往事不堪回首，师玉只眼神涣散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变得如漆似墨般幽深。

检视好自己周身并无不妥后，师玉拉回思绪全身心地放在了今天的京院除祟之事上。

就好像刚才神色散乱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师玉以为，刚才的他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异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有个人，

从始至终，

他的眼里，

都只有他一个人————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