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汤，沈陛生一时半会儿也喝不进酒了。

于是，他干脆又回到那个窗口前。

这次他倒是没有坐在窗户上面，反而四平八稳地落座在窗户外的外展延伸台上。

这个延伸台是个很小的方形露台，只够放下一桌两椅。

沈陛生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随之把手横置于腿上，手腕一端让它自然垂落，坐姿随意又让人觉得潇洒不羁。

“哎，小二哥你还没走吧？”

因为是修仙之人，目光能视之长短自与普通人不同，听力也一样。

坐在四十米开外的二层楼客栈里，他还能清楚看到听到对面酒楼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此刻正讲故事讲的唾沫横飞。

还是声情并茂的那种。

“回仙师，小的还没走。”

拿了这位仙师的赏银，小二哥自然不会那么快就离开。

而且小仙师只是想要自己陪他说说话。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小二哥心想，这活轻松的，他不赚这份钱都对不起自己那爱财如命的性子。

“我想问问啊，你们普通百姓间都这么喜欢听讲鬼故事吗？这都快一天了，还没讲完？”

沈陛生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个故事有些莫名的抵触。

“鬼……故事……？哦～仙师您是想说六百年前那冥君鬼帝的故事吧？”

一开始的时候店小二根本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看到沈陛生视线落在他们酒楼大堂说书先生身上，才知道仙师说的是这个。

“冥君鬼帝？还六百年前的？那这故事有什么好讲的～”

沈陛生听后一脸的不以为意。

倒是酒楼小二哥有些意外，意外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冥君鬼帝是谁！

而且这个不知道冥君鬼帝的人竟然还是个修仙的，这太离谱了吧！

然而离谱归离谱，小二他银子还是要赚的。

正好仙师要他陪他闲谈，这故事不就是个正好的素材嘛！

这不，只见他悠悠摇首道：“仙师此言差矣。”

“哦？为何？”

可能是沈陛生此时真的太闲了。

听到小二全然否定掉他的话，这瞬间他竟然想听听看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见沈陛生又有兴趣听了，小二哥似模似样地叹了叹，之后便说起了冥君鬼帝的故事————

传说，六百年前各种邪祟妖魅精怪无数，在人间横行无忌。

甚至合众仙门之力清剿也效果不佳。

那些妖邪依然四处流窜祸害人间，百姓为此苦不堪言，哀歌四起。

当时，身为仙门之首的沈家家主沈念为救天下苍生四处寻找能化解这场人间浩劫之物。

终于在最后，沈念找到了一段冥骨。

传说冥骨是魔神之骨，一骨生双色，一头青黑，一头赤红。

传说它能压制吸收世间一切邪灵，甚至为已所用。

而沈家家主沈念得到冥骨后，把它一分为二，然后分别锻造成了一把剑和一支骨笛。

沈念还为它们取名为刹罗与无渡。

刹罗铸剑，无渡成笛。

最终沈家家主沈念成功阻止了这场惨烈的人间悲剧，邪灵除尽，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

而听完整个故事的沈陛生却觉得，这故事没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的结局无非就是这位仙师最后立于不败之地，在仙门世家中的地位更加坚不可摧罢了吧！”

他说。

哪知听到他话的小二却对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仙师您猜得也没错。”

“难道不是吗？”沈陛生忽而挑眉，眼睛里的神情似笑非笑。

“那仙师觉得，为什么他后来会被称之为冥君鬼帝呢？”

说着这话的店小二也笑着，眼睛微眯一副小滑头的样子。

很明显，他在卖关子。

沈陛生被他那滑稽的表情逗乐了，心情平复后才摇摇头表示不知。

于是，小二哥接着道：

“世人为感念沈仙首以一己之力解救世间万民，以君上尊称，又为其建设仙尊庙。尊庙立名时，世人以他的灵器原身取名，唤为冥君。”

说到这里，小二似有所感地叹了口气。

“那鬼帝呢？这也是他的名号吧？”沈陛生接话道。

“是的。”闻言小二哥点点头，此时此刻他的眼神相对的变得黯淡了些。

“因为当时本以为，邪灵尽灭了天下就会恢复太平。事实上，之前的邪灵确实是没有了，只是世间又有新的‘邪灵’滋生了。”

“没错，这些‘邪灵’，便是那众仙门世家之人的贪欲！”

……

沈陛生是被恶梦生生吓醒的。

梦醒的时候他因为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而不住地喘息害怕。

屈腿抱着被褥平复了很久，他还是感到有些心有余悸。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完全平复心情的他这才发现，外面天已擦黑。

沈陛生头昏脑胀地甩了甩头，眉宇间紧皱着。

本来下午他听完故事后无事可做便躺着准备睡个觉再起来等着师玉回来。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睡着就开始做梦。

一直做梦一直做梦！

真是活了十几年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关键他的梦里画面还糊里糊涂的根本看不清什么。

本来他以为这梦境会一直糊里糊涂下去呢！

结果见鬼的后面竟然越来越清晰了！

梦境变得清晰之后，沈陛生才发现自己梦的是师玉。

可仔细一看，他又觉得梦里这个人不是师玉。

因为师玉绝不会像这个人一样对他笑得那么温柔如玉。

甚至会主动过来牵起他的手，然后面带微笑地望着他的眼睛温情蜜意地唤着他……

应该是唤着他的吧？

好可惜啊，梦里的他竟然听不到师玉的声音。

虽然沈陛生知道梦里的都是假的，但这个师玉实在太过美好，让他不自觉的想沉溺进去！

可在下一瞬，梦里的那个温柔如玉的师玉突然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任沈陛生怎么焦急失措地呼喊师玉的名字也没有再见到他。

沈陛生突然害怕了，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处在一片起雾的森林里。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都没有！

哪里都没有他的师玉！

突然，他是那般急切地想见到师玉。

“师玉！你在哪儿！！你回答我！！！”

可惜不管沈陛生怎么呼喊师玉的名字，那个双眸冷澈看起来清冷孤高却对他无微不至的人还是不见了————

沈陛生在似梦似醒中心痛的宛如割裂开了一般。

四周的白雾林似乎都在慢慢朝他逼仄而来。

在旋转着，在他耳边疯狂地叫嚣着！

沈陛生闭上眼睛，梦里的他是那么绝望而痛苦。

师玉……你去了哪里？

你是不要我了吗？

———阿生，你怎么了？

———我就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