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清晨，空气氤氲，有丝丝水汽。

张醒站在晨雾中远处，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王叔。”

张醒向远处的汉子招了招手，男人四十上下，头发有些凌乱，车上装满了新鲜的蔬果，今天他要进城赶集，卖掉这些，能买几块肉。狗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

王辰嘿嘿一笑，也向张醒招了招手，几息之后，牛车停在了张醒面前。

汉子整了一块地方出来，张醒一跃而上，蹭到王叔的牛车，省了他一番功夫。

“最近狗儿可真是给你添麻烦了。”王辰一边赶着牛车，憨憨的笑着说道，身上黝黑的皮肤，显示着他的身体强壮。

“无妨。狗儿很聪明，上次教了她二十个字，已经全部熟识了。”张醒笑了笑。

“这孩子命苦。我们夫妻俩啊也不指望她将来有什么大出息。”汉子笑着看向远方。

“能平平安安长大，将来能许个好人家，安稳的过日子，我跟孩他娘也就放心了。”

张醒知道，狗儿原来有个大她两岁的哥哥，那孩子生来体弱多病，没活过五岁就夭折了。

而且王婶在生狗儿的时候落下了病根，今后恐怕再也怀不上了。后来，狗儿五岁的时候也得了一场病，差点把夫妻俩吓坏了。

庄稼汉子也没有很多钱，请不起大夫，王婶到几十里外三清观跪了一天一夜，终于得了观里的道长赠药，孩子才挺了过来，后来就给她取了“狗儿”这个贱名。

名越贱，命越硬。这两三年女娃都很健康。

每每提及此事，夫妻俩都对那三清观的道长心存感激，也感谢苍天有眼，没有夺走他们这个唯一的孩子。

“王叔。那大凉山顶可是有人居住？”张醒想到，这王叔也是个猎人，经常会进山里猎些野鸡野兔，说不定也见过山顶那草屋。

“大凉山顶？”王辰一脸疑惑。

于是张醒把那天上山的事说了一遍。

“我在这大凉山打猎了十几年，也没见过山顶有人住啊。说来也怪，那山顶上，别说人了，我连半只野鸡也没在那里见到过。”王辰扒拉了两下牛角，调整了牛车行进的方向。

“哦？”张醒眉毛微挑。

“不过我也有些日子没去山里了。”汉子看向张醒。

“说不定是最近有人在那里搭了屋子。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在那搭屋子做什么，又不是西瓜地里，会有碴，和偷瓜的，要守着。”他对此也有些疑惑。

“唔。谁知道呢。下次上山去再看看吧。”张醒摸了摸下巴，抬头看去，眼前的已经快要散去的晨雾中一座巍峨的城墙若隐若现。

已经到城门口了。

牛车是不准入城的，所以，王叔只能在门口摆摊，张醒跳下牛车，整理了一下衣襟，顺手拿起那面“神机妙算”的幡，往城里踱步而去。

他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兵睡眼惺忪，今天这两人，其中一个，他认识，老邢，几个月前，他曾给他算了一卦，那日张醒通过望气术看到他最近有些衰。

“最近诸事小心为上。”张醒这么跟他说。

半月后，老邢巡街又遇到了张醒，他直接抱拳道谢，原来前几日押送一人犯，本来也就是个正常的差事，但是他想到算命先生让自己最近小心为上，出门时，便在胸前垫了一块铜镜。

没想到，那日竟真的出事了，人犯的同伙来劫囚，一同当差的人都被那人犯的同伙伤了，而他得亏垫了这铜镜，有一贼人一刀，“铿锵”，砍在铜镜上，他才没有受到损伤。

“呦，张小先生。”那老邢看到张醒慢慢的踱步而来，打了个激灵，向着张醒咧嘴一笑。

张醒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一步迈入城门。

太阳出来之后，雾气就很快散去了。

还是在老许家的铺子吃了早饭，他婆娘还没回来，豆腐铺依旧生意旺盛。张醒特地用望气术看过这个地方，是个好位置，生意好是必然的。

今天张醒找了一棵树下，支起了摊子，“神机妙算”的幡立在一边，他正襟危坐，双眼微闭，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每次只有这时候，张醒才巴不得自己年纪大上几岁，长上几搓长须，这样，他可以一年捻着胡须，一边假装高深莫测。

“唉。一会得去药铺。”张醒摇了摇头。

谁让他是个正经的好人呢，既然救了那姑娘，那便救到底。

家里的药用完了，得去药铺买些。

一瓶金疮药可是一两银子啊，张醒感觉自己心在滴血。一两银子够他吃好久了，现在却要交代给这不相干的女人。

“等她醒了能不能以身相许啊，反正我也还没娶妻，看她的年纪也正合适。”

“呸。”

“我可是正经人。我是大夫，大夫救人天经地义，这想法，下贱。”张醒数落了自己两句。

面前脚边的影子越来越短，眼看着就中午了。

“嘿。今天怎么一上午不开张？”张醒擦了擦汗，这道士服太热了，他真想脱了它。

腹中已经饥饿难忍了。

今天自己带了干粮，不用再去花银子吃油泼面，面是好吃，只是他一般只舍得吃一碗，不顶饿，没到傍晚就撑不住了。

他进对面店里，老板他也认识，也给人算过卦，正好，人切了个瓜吃着呢，张醒跑过去打了个招呼，还真白嫖了一片西瓜来。

张醒啃着瓜，吃着干粮，往城门口走去，老邢当差，他也能和人唠嗑两句。

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听见那面人声嘈杂，似是有什么事发生。

“下贱东西。小爷吃你个瓜，你还敢要钱？”一阵刺耳的喊叫声传来。

“猴爷，小本买卖啊，您高抬贵手吧。”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王叔，张醒瞳孔一缩，大步向前，挤进人群里去。

他穿过人群终于看见了前面的光景。

王辰坐在地上，身上有几道伤痕，显然是刚被打的。边上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他的两边，一边站着两个精壮男子，王叔虽然强壮，却双拳难敌八手，满地狼藉，王叔的蔬果全被砸烂了，今天的生意估计是没得赚了。

张醒看了一眼边上的守城士兵，老邢站在那里，故意转过脸去不看那边，另一个士兵也是。

张醒眉头紧皱，城门之下，有人当众施暴，为什么他们视而不见。

他心念一转，再看那精瘦年轻人，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张醒快速走到老邢身边，按着他的肩膀，附身到他耳边。

“老邢。那人是谁。”张醒语气平静，但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煞气，他一双眸子盯着远方那五人。

“小先生，你可别冲动。”老邢咽了咽口水。

“这位爷你我都得罪不起。他是龙虎帮主龙青卓的弟弟。”

龙虎帮，张醒双眼眯起，他倒是听说过这个帮派，是这苍南府最大的帮派，甚至无惧官府，总舵便在这九州城里。

据传，那帮主龙青卓是个顶尖江湖高手。

张醒拍了拍老邢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就一个请求。一会发生什么，你看着便是，不要出手。”

“张小先生，你可别冲动啊...”老邢焦急道，那龙虎帮可是我们这种常人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啊，他心想。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张醒便已经离开了他的身旁。

“啪”

一块西瓜皮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砸在正要抬脚去踹王辰的那精瘦男子头上。

“哎呦。”

“妈的，是谁。”

男子被砸中，满脸是西瓜渣子。他看了一圈周围，目光定在前方刚扔完瓜皮的张醒身上。这瘦猴顿时眼中冒火，怒目而视，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你他妈谁啊？”

张醒二话不说，暴起向前，两步就到他面前，飞起一个爆踹，直接踢在他脸上。边上那四大汉还没反应过来，这瘦猴就应声倒地。

张醒拍了拍裤腿，站在那里，缓缓说道：

“一个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