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总算看清他的模样，那人有着一头束得极为随意的银白长发，他的脸精巧细致的犹如精雕玉琢，如果他不说话，她很难辨别此刻眼睛里盛载满戾气的这位究竟是男是女。

陆瞻将颜灵掩在自己身后，与那人对视：“我们是不小心误入贵宝地，既然你不欢迎，我们离开便是！”

那人看了他半晌，忽然满目鄙夷，放佛他那身纤尘不染的紫色袍子沾染了泥土一般：“我就说今日这么闹哄哄的，原来是在抢这精纯至极的魂魄。”

颜灵拉了拉陆瞻，狗腿本性暴露无疑：“一看您就是有大来头的人，我们误打误撞扰了你清静，是我们的不是。不过，您生得如此举世无双艳绝天下，想必心肠也是一顶一的良善，不如就容我们告退离去吧。”

那人轻蔑地瞧她：“良善？本座在外头的名声可从来跟这沾不上边。”

陆瞻戒备地看着他，再一次拉过颜灵：“你究竟想对我们做什么？”

那人乜斜他一眼：“你知道上一回误闯这塔的人下场如何了么，就敢在这里逞强？”

颜灵无暇看着漫天触手可及的好景致，硬是挤了两滴眼泪：“尊驾别跟我这哥哥一般见识，我们原本也不想来打搅您的清净，可是也是被他们追得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误闯进这里。您大人大量这次不与我们计较，来日只要唤我一声，我一定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那人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倒从这陌生的面庞里感受到些许的熟悉，那是跨越了数万载数月的记忆，他抬手抓了一手的冷风，缓缓打开确定里面什么都没有，旋即黯然一笑：“你的眼睛……像她。”

颜灵与陆瞻对视了一眼，陆瞻将她护在身后：“你究竟想对我们做什么？”

那人轻蔑地看着陆瞻，霎那间，他的枯瘦的手就盘桓在他颈项，还未用力，便听见陆瞻呼吸困难的声音。颜灵眼神里透出恐慌：“尊驾还请手下留情！”

那人用深邃的眼眸看了她片刻，仿佛洞悉了一切，他彻开掐住陆瞻脖子的手：“原来，你的名字叫颜灵。”

陆瞻剧烈咳嗽了一阵，好容易缓过来，敌视地看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使这些伎俩折辱我们二人？”

颜灵拉她到自己身边，笑得很是勉强：“尊驾道法高妙，竟然隔空就能窥见我的过往，颜灵叹服。只是，我们确实还有要事须办，您能不能这次先放我们走，等事情一办完，我们即刻回来任打任罚！”

那人始终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探视着她，听她话说完，他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本座放你离开！”

颜灵马上笑得情真意切，拉起陆瞻转身就要走：“尊驾真是痛快，那我们这就告辞！”

眨眼间，那人挡住了他们的道路，看着颜灵惊恐的眼神，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放心，本座并没有反悔。只是，你身旁这人的身份已然暴露，就是离开了孽镜塔，这養市你们又要怎么出去？”

颜灵认为他说的十分有道理，马上接杆顺爬：“尊驾这是要亲自送我们出去？”

那人忽然贴近她：“阿灵，我亲自送你们出去，你打算怎么报答本座呢？”

颜灵听一个刚认识的人这样亲昵唤自己很是不适应，唯有讪笑道：“这样天大的恩情，颜灵自当铭记在心，将来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好，本座记下来！”

她与陆瞻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周遭飞沙滚石，不过片刻他们已经置身于老槐树之下。

颜灵长舒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陆瞻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只淡淡说了句：“我们回去吧，一会儿还要去把那三只作乱的精怪抓住。”

颜灵看着黑压压的天色，打着哈欠笑他：“大人，现在不过丑时，要干活儿也得先睡足吃饱不是？”

陆瞻抬头看了看天边黯淡星月：“此刻是丑时？”

颜灵自顾自往回走：“養市的折叠空间，里面几个时辰，凡世不过须臾。大人，您再勤勉，到底也要给人喘口气的时间，明晚肯定没得睡，我得好好养精蓄锐，建议您也是。一切，明天睡醒再说！”

这天夜里，相互交错的梦境中，大雾弥漫，她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一个端丽的身影。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花香鸟语，流水潺潺，连桃都山也比不上。那名女子向不远处的竹居行去，停步在有仙鹤在池边，她唤垂钓的男子做“师父”，那人微微抬头看她凝神细听。她声音如天边凝云：“白帝遣人邀你前去对弈，您去吗？”那个冰晶一般的琉璃世界里，她窥见的这一幕，是她觉得难过心伤。她刚想擦去眼泪，迷雾幻境变了模样，那是热闹非凡的街市，她依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女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走了许久，才在一株盛开满白色花朵的树下停了脚步，原来那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颜灵不自觉跟了上去，却一眼望见了那双眼睛，深邃得放佛要吞噬人心的眼睛……

她醒来时天蒙蒙亮，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胸口处的无序的跳动在提醒她此刻的心有余悸，既然睡是睡不着了，不如去院子里吹吹风。

她用萤光石照明，信步来到亭间，还未走进便看见一个身影也在那里。她试着唤了唤：“大人？”

陆瞻回身望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也睡不着？”

颜灵笑了笑：“我……可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一举把那几只精怪拿下，这才没有睡！”

陆瞻示意他上前：“可想出什么对策？”

颜灵觉出他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不过也不好提：“是有了个不错的点子，不过大人得指派几个人给我用。”

陆瞻点头：“我已经嘱咐过昭林，让他随时听你调遣。”

颜灵乐得喜形于色：“大人真是够意思，那一早我就去找他。”

她忽然有了睡意，看了看天色尚早，想着还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便跟陆瞻告辞：“那我先回房再睡会儿，就不打扰大人独品夜色了。”

陆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莫名微微一紧，百般滋味涌了上来，他第一次做如此奇怪的梦，梦里那个令自己痛彻心扉万般愧疚的女子，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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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