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房远便追了上去。默默跟到长孙朔座位旁说道：“长孙公子，在下。”

“我知道，丞相家的二公子。万书楼见过你。”

房远笑道：“哈哈，长孙公子当真是好记性啊。不知在下可否与长孙公子同桌共饮。”

长孙朔点点头，房远立马坐了上去。

眨眼之间，两壶陈年女儿红和一盘酱牛肉一直熟鸡和几份清脆爽口的小菜便端了上来。在长孙朔的示意下，肉食都放到了小姑娘的面前，其他便随意摆在中间。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长孙朔，长孙朔拿起一双竹筷，轻轻吹了一下，递给小女孩。微笑着点点头，那小女孩立马接过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房远主动倒了一杯酒递给长孙朔，然后说：“小姑娘真有福气啊，竟能得长孙大人垂爱。”

“倘若真有福气，又怎会流落街头。”

“呵呵，如今的洛阳城，像小姑娘这样的可不在少数啊。连年饥荒难民四起。”房远边说边观察长孙朔，想试一下长孙朔的反应。

奈何长孙朔似乎没有听见，视线一直在楼下大堂扫视。

“长孙公子在寻人吗？”

长孙朔指着楼下一个胖子说：“在找他。”

房远顺长孙朔所指看去，底下一个胖子和一个男子正坐在一楼舞台正对面，身后围了一圈侍卫。那胖子正是此前在街上的王陵。

“噢，那人啊。洛阳王氏的公子，仗着尚书令手下有几个兵，跋扈的很。和公子有几分过节？”

长孙朔摇摇头说：“并无，就是欠这位小姑娘一句道歉。”

“王陵倒好说，长孙公子可知王陵旁边那一位是什么来头吗？”

“不知。”

“当今天下第一大姓，季氏！当今圣上的五皇子，最受宠爱的皇子。”

长孙朔淡淡的哦了一声，夹起一块爽口小菜，边扭头看着小女孩狼吞虎咽。

房远突然哈哈大笑着说：“长孙公子真乃奇人。目中竟如此无人。王陵罢了，在下也罢了，身份地位确不如公子。可这当今皇子，长孙大人竟也不放在严重。未免有些太过狂妄了吧。”

说着说着，房远已经面露愠色了。这长孙朔太不识好歹，自己帮他解围，却一点场面话也不说。如此冷淡让房远觉得有些失脸面。

“莫非长孙公子有何通天能耐，又或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装个表面英雄？”

房远放下手中酒杯开始质问道。

长孙朔收回小女孩处的目光，终于正视房远说：“阁下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房远见长孙朔似乎看透了他的意图，有些心虚说：“哼，谁说我是来找你的。碰巧见着，看不惯门口小厮便仗义执言两句而已。”

“哦，既然如此，多谢公子。无事便请回吧”

“哼！好不知趣。那个公子不知道自己已然大祸临头了吗！”房远见其如此无礼，怒而说道。

长孙朔回曰：“在下实不知大祸何来。”

房远轻蔑笑道：“看来果真只是泛泛之辈而已。妄我还高看你一眼。长孙冕先生举荐你为天策院院长你应该知道吧。年仅十八便登临高位，不是大祸是什么？”

长孙朔似是恍然大悟说道：“阁下是说，有人觊觎院长之位想要加害于我？”

房远冷哼一声说：“正是。阁下真够愚笨的。”

长孙朔胸中又感不适，捂嘴轻咳几下后，罕见的调整身姿，将两手笼于袖中，面露正色说道：“害人者，无法三种方法。”

“一曰阳谋，二曰阴谋，三者是为阴阳结合而已。”长孙朔举起一只手指说：“阳谋者，借大势压制，无非用权势或兵力，简洁明了避无可避。”

“而能以权势压制天策院的，只有皇帝一人。而我师父乃是皇帝心腹，左膀右臂。必不会对我动手，否则便是自断一臂。”

房远皱了皱眉头，仔细思量。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心中有些正视这名少年英才了。

长孙朔伸出两根手指说：“其二阴谋者，借信息差压制。身在暗处使得敌明我暗，不知何人何时何地动手，直取性命，最为致命。”

“然后天下阴谋者，无人能超天策院的情报网。天下无人能隐匿于我的双眸之下。如此便赚不得暗处优势，有何惧哉？”

房远终于正襟危坐，收敛了此前不敬的态度。连连点头称是，恨不得拍手叫绝。他如何也想不到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是如何对时局洞悉的如此透彻，并能用如此简洁的语言分析明了。忙问道：“那什么是阴阳结合呢？”

长孙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盯着房远，看得房远毛骨悚然。过了半刻，房远不知为何额头竟冒出了冷汗。长孙朔无形之中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逼的房远有些喘不过气。

终于长孙朔缓缓的说：“阴阳结合嘛，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明里打探情报，试图交友，企图麻痹对手。暗地里却与我院中心怀鬼胎之辈，使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罢了。”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啊，房二公子？”

说完将手笼回袖中，静静的看着房远。房远看着长孙朔，这笼袖的动作竟和自己的父亲如出一辙，气场也不相上下。实在想象不出十八岁少年竟能做到和在官场中斗争了数十年的丞相旗鼓相当。

房远惊的登时手中竹筷便掉落地上。汗止不住的往下流。

长孙朔淡然的捡起地下竹筷递给房远，说道：“如今还觉得我有什么大祸吗？”

房远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原来刚才的长孙朔，不是什么狂妄跋扈。而是真的，真的瞧不上小小皇子。甚至从其淡然的语气当中，他觉得长孙朔连当朝圣上都不放在心上一般。如此少年者，真真的称得上是经天纬地，才高八斗了。

原本怒气冲冲的房远，如今满脸崇敬，站起身来，朝长孙朔深深作了一揖说道：“阁下之才，如高山仰止，鄙人万分敬佩。”

长孙朔微笑点头回礼说道：“还望足下高抬贵手，切莫将今日之谈告于你家父亲。”

房远哈哈大笑起来，虑事如此周全，当真大才。坐下端起酒杯说道：“阁下放心。”但心中暗道：我怎么可能不说？

长孙朔也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如此说来，那王陵小儿可真要遭殃了。”房远调笑道。

这时，突然泛海楼顶发出一声闷响，无数牡丹花瓣从天空散下。一红衣遮面女子不知挽着何处的红丝，伴着花瓣从天而降。当真是“天女散花”。

地下众人皆大喝：“彩！”更是早有那放荡之徒吹起口哨，肆意欢笑了。

房远对着长孙朔说：“长孙大人，这便是红狐姑娘。”并指着堂下众人说：“你看这满堂的食客，都是冲着红狐姑娘来的。这可是天下第一的歌舞伎，独一等的美人啊。今日可以大饱眼福了。”

长孙朔点点头，又饮了一杯酒，默默的看着没有说话。房远则是顾不得什么礼仪，早就调转身子面向底下舞台了。

花名红狐的姑娘脚尖轻点，如花瓣落于流水之上，点起阵阵涟漪。放开手中红丝，向前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并解落面纱，露出了惊天容貌。

原本嘈杂的泛海楼，瞬间寂静了。无人出声，只是默默的端起酒杯。如此美人，最为下酒。其他服侍那些王公的女子也都识趣的退了走。

连长孙朔也略有微惊，轻轻的抿了一口女儿红。

女子身后琴师就位，“噔~“轻轻抚琴开始，红狐姑娘柔弱无骨，似被琴声拨弄到一般，随声而动。身形婀娜柔软。

随着舞姿，身上玉臂白颈时隐时现，更兼媚眼如丝，给其众人无尽欲望。却又只是浅尝辄止，火候拿捏恰到好处，无愧天下第一舞姬。

随后朱唇轻启，如灵鸟般清脆的声音洞穿人心，如听天籁。只挠的人心痒。又无愧天下第一歌姬。

一曲舞罢又来一曲，场下皆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最后一曲，便是天下名曲《霓裳羽衣曲》，由大卫开国皇帝亲创，但此曲原谱早已失传，现下是由该琴师自创版本。

但众人却不知。台上报名时激起台下空前的气氛，都开始交头接耳互相称赞。

“不愧是天下第一楼，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曲》都可重现”

二楼的长孙朔略有惊色的看着琴师，正纳闷他从哪里寻到《霓裳羽衣曲》曲谱的。然而第一个音符出来，长孙朔哑然失笑，举起酒杯摇了摇头。

红狐舞姿依旧动人，可乐曲如何都没有味道，配不上绝世舞姿。像是东拼西凑，强行往这首名曲上靠一样。韵律实在难听。

天下又都是才子权贵，见过世面之人。自然是不能买账，有人领头骂了一句，便有人接着叫骂。酒精作用的催化，以及人们想在美人面向显摆的心理下，场面瞬间变得无比混乱。更有不胜酒力之徒，竟抄起酒杯砸向抚琴的琴师。

“如此呕哑嘲哳之音也敢搬到舞台之上，当我们是什么？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吗？”

“当真污人耳目，快快停了这声音吧！”

台下越闹越乱，地下小厮更是劝阻不住。甚至都有莽撞人要冲上琴台了。

琴师无奈想停了抚弹，可见红狐小姐舞得兴起，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只得迎着头皮硬弹了。

突然一个酒杯飞来，不偏不倚的正砸在琴师头上，琴师一慌神，竟直接将琴弦拨断了。台下更是哄堂大笑。琴师此刻丢人到家了只想爬到桌子底下。

满场讥笑怒骂中，忽地从二楼传出一声清澈笛声。其音空洞深远，亦如天籁耳。

本要停下舞姿的红狐，抬头看去。看到一身素衣，一支玉笛，一张淡雅清秀的脸庞，一双洞彻心魄的眼眸。

那笛声悠扬，可以抚慰人心；那舞姿动人，足以吸人眼球。两者相合，嘈杂的泛海楼便又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