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完红卫叔，天色已晚了，黑灯瞎火的出山肯定不现实，而且温二娃看着也已经疲惫不堪了，只好再回那个山洞里休息一晚再说了。

搀扶着父亲回到昨晚休息的那个洞里，把蜡烛点上，给父亲端了点水过来，让他擦擦脸。温天茂把洗下来的半盆子黑水倒了，火也生起来了，又烧了点水，把妈妈做的饼放火堆附近烤着，爷俩就着热水吃点干粮。

看父亲吃喝了点东西的精神多了，温天茂试探的问父亲：“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俩怎么会被.......”

“孩子，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可怜你红卫叔才40岁，一身本事，唉......\"

温二娃叹了口气，顺手吹灭了蜡烛，这个未老先衰的中年人有着这个年代人们普遍具有的那种节俭的好习惯。就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给儿子讲起这些天发生的完全称得上惊心动魄的经历。

那是半年前有一个认识好几年外号胡二的挖坑儿的（当地对盗墓者的一种称呼）， 来找温二娃说有一笔买卖，帮忙盗一个熟坑（就是指已经被盗过的墓）。

这个时候国门已经打开，一些大城市有外国人在高价买这些出土的东西，再加上一些归国华侨的推波助澜，倒腾古董文玩之风已经逐渐兴起。

有市场就有人干，很快一些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传统出土文物多的地方，倒斗蔚然成风。这时候国家对这些管的不严，还存在公安局，武装部，文化局多头管理，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不管。

更有甚者一些干部与挖坑儿的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一起把地下埋藏几百年几千年的陪葬品拿走，让老祖宗的尸骸暴尸荒野，估计这些生前作威作福极尽奢侈的大人物，做梦都没想到多少年后被自己后人毫不留情的挖出来，真正地成了死无葬身之地。

温二娃是属于那种盗亦有道的倒斗的，他们基本能够做到遵照祖师爷留下来的祖训，按规矩来。比如不会动墓主人的骸骨、近现代的墓不动、只拿走墓里的陪葬品、死人身上的东西不动......守的规矩多所以赚的就不多，而且也没有什么好渠道，只能勉强糊口。

这次接的活儿据说很大，而温二娃他们几个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找到地方，负责打通筒子其他就不用管了。而且是事前就给一部分钱，完成约定的任务付清剩下的，给出的是一笔他们不可能拒绝的巨款。

当知道要去的地方是离家才几十里地的公主墓，温二娃更觉得这是一笔好买卖，虽然传说那是个公主墓，规格很大，但温二娃他们不太在意，毕竟干这行的，哪能没风险呢，富贵险中求嘛。

找他们干活的这伙人总共三个，领头的是个头不高操南方口音的田大宝，整天戴个墨镜，沉默寡言，偶尔说两句鸟语别人也听不懂，只能由曾经走南闯北的胡二来充当翻译，还有一个叫于三，另一个叫马斌，他们自称胡建人，胡二翻译说就是福建人。

由于这买卖是胡二搭的线，所以胡二平时以功臣自居，狐假虎威，对这些打洞的泥腿子们颐指气使，但对老板恨不得跪舔，完全一幅电影里给鬼子做翻译官的二鬼子模样，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二鬼子。要不是老板给钱痛快，大家都看在钱的面子上忍着，这货早挨多少次打了。

干活的人除温二娃，另一个就是李红卫，河北沧州人，一身武术，胆大心细，性格耿直，为人仗义，与温二娃一见如故。正是李红卫后来偷偷告诉温二娃这个田大宝一伙应该是广东人，因为他们说的是广东话，李红卫虽然对粤语不熟，但是他们说的话还是能听个大概。

还有一个姓陈，戴个眼镜，好像是个知识青年，但在干了一半的时候病了，拉肚子拉了两天后回家去了。

活一开始干的很顺利，要找的公主墓就在附近老百姓都知道的笔架山那里。只是找在那开里口子的时候费了一点劲，老板的要求不是找主墓室，而是要进入到整个大墓的最西北角，按温二娃这个专家判断那位置应该是大墓的粮库或车马库，是整个大墓中最没价值的地方。

而且由于这个墓目标太大明显已经被盗过很多次了，如果单纯只是需要进入墓里面的话根本不需要新打一个口子，直接找个旧盗洞进去会容易的多，还安全。但老板要求这样做，再奇怪也得照做。

虽然这个要进入的角度比较刁钻，但在温二娃这个经验丰富的技术员的指点下很快确定从哪里开口子距目标墓室最近，奇怪的是确定位置后并没有马上开干，而是在离这里三十多里的丰华镇里找了个旅店让这帮人住下了，每天管吃管住，还额外一天给发十块钱工资，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月。

直到前不久前才在镇上买了毡子、米面、做饭家具等准备上山，一行七个人分乘不知道从哪搞的四辆幸福250摩托上山。这年月村里根本见不到摩托这种高端交通工具，村里偶尔来个卖煤的圆头东风大卡车都会被人们围的水泄不通，不仅仅是看煤主要是稀罕那车。人家卸了煤走的时候，一帮孩子还得追着卡车屁股后面吃灰尘跑老远，直到看不见了才意犹未尽的回来。

这一家伙四辆幸福250车队也是平常见不到的盛景。由于正好要路过温二娃家，在他强烈要求下，老板才勉强答应车队在远处等他，允许他过去跟在地里干活的老婆孩子打个招呼。但提前约法三章，不能透露干啥，不能给家留钱，时间不能太久。

就是那天地头短暂见面后，摩托车队直奔笔架山。由于摩托车不能上山，在山脚找个地方放好车，大家把东西扛着放到现在这个睡觉的废采金洞，挖洞的人就地修整一晚。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按温二娃指定的地方打洞。一开始进行的异常艰难，虽然找的地方已经是整个大墓的薄弱之处了 ，依然不是轻轻松松可以打开的。按照温二娃的要求，先垂直打一个洞，打透石板防盗层后逐渐放缓坡度，最后几乎平着打入墓中。

在开口子的那段时间，三个老板是每天晚上都要开摩托车回去镇上住，那个废采金洞常在的就是他们干活的三个人。胡二得跟随主子回去当翻译，要不然主子语言不通，连吃饭都会成问题。而他们几个也没有人喜欢跟那个狗腿子货一块呆着，走了倒乐的清静。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就在几天前马上要挖通了，用温二娃的话，一镐头就干进墓了的时候，突然被现场盯着的胡二叫停了。说老板让他们撤出来等着 ，虽然任务已经完成，但是没有让大家下山回家，他回镇上去找老板看下一步行动。

李红卫提出要跟着他去镇上买点东西，一开始胡二不同意，说老板交待过所有人不允许随便下山，可是李红卫根本不尿他。

看李红卫脸色不好，胡二这个货还真的有点怵有武在身的红卫。最后达成妥协，他可以用摩托带李红卫去镇上，条件就是别让老板知道，晚上一定回到山上来，李红卫一口答应了。

打死胡二也没想到就这个决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致命麻烦，真的是送了小命的那种麻烦。

一路无话，到镇上分手后，李红卫去供销社买了点烟叶和卷烟的纸，其实他本来也没啥事，就是来逛逛。现在东西也买好了，正准备回山上，发现自己走到了邮局门口，想起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该给家里拍个电报，报报平安。

进了邮局一问今天不能发电报，好像是管电报的人不在。这个时候的邮局那是妥妥的大爷单位，能够有人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发电报已经是够客气了，一般情况都没有人鸟你。

李红卫想了一下决定打个长途电话，自己家挨着公社邮局，看电话的老柳可以喊家里人接电话。平时是舍不得，这次挣钱了，也奢侈一回吧！问了一下，长途电话倒是可以打，而且正好极其罕见的没有人，不用排队。

在柜台办好了手续，邮局工作人员让他到3号电话室等待。说电话室其实就是一个木头隔出来的小隔间，门上装着毛玻璃，中间用红油漆写个大大的3。

这时候的电话得等邮局的工作人员给你叫通对方才能通话，一通了就开始计费，不足三分钟按三分钟计算，一分钟七毛钱，所以打长途电话绝对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就在李红卫焦急的等电话接通的时候隔壁4号进来一个人，人家估计打的电话是私人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当听到里面人说着熟悉的鸟语，李红卫心中暗骂：冤家路窄！隔壁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田大宝！

怎么会在这碰上这个阴沉沉的货。这要是被他发现李红卫偷偷回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别的倒不怕，干架也行，问题是怕扣钱呀！

这小房间也不隔音，开始的时候李红卫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在这先猫着等田大宝走。田大宝开始的时候说了什么根本没听清，等李红卫静下心来仔细听的时候，没想到田大宝提到了他和温二娃。

从田大宝的话里可以听出大致意思是在问电话那边，这洞马上通了，这几个干活的人该怎么办。田大宝建议直接灭口，但是对面不同意，好像是害怕被最近的全国严打牵连，影响大局。

田大宝再三保证荒山野岭，一定干的干净利落，不会留隐患，并且会把陈眼镜也找到搞定，在田大宝的坚持下最终对方勉强同意了田大宝的方案！

屏气敛神半天的李红卫如坠冰窖，浑身冰冷，这公主墓到底里面有什么东西，居然值得这伙人杀人灭口。

得赶紧逃离这里，再呆下去被发现就麻烦了。李红卫趁着田大宝叽哩哇啦说话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轻手轻脚开门走了出来。好在他的电话始终没有叫通，邮局的工作人员人也没有管他，李红卫低着头匆匆离开了邮局。

刚拐过街角，幸福250摩托特有的轰鸣声迎面而来，李红卫赶紧掏出旱烟拿衣襟掩住假装点火，眼角余光一扫，果然是于三和马斌他们。等这伙人拐过去后，李红卫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这田大宝住的那个旅店，没有惊动服务员，悄悄摸到201房间，敲了敲门没反应，轻轻一推门，果然锁着。

接下来开个这种球形锁对李红卫这个江湖老手来说毫无挑战性。李红卫赌这伙人短时间不会回来，他在逃跑前希望从他们的房间里找到线索，起码知道这洞里到底有什么重要东西，值得杀人灭口。

屋里空无一人，李红卫迅速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在桌子是发现一个笔记本，很普通的那种，随手翻了一下发现就是这段时间开销的流水账，但是里面夹着的一张相片引起了李红卫的注意。

相片应该是从什么地方翻拍的，已经泛黄，上面就是一些很简单的线条，好像是一个四合院和一个树杈状的图案，旁边有些奇怪的文字。来不及细看，揣兜里准备直接拿走，转念想了一下没这样做，从身上掏出刚买的卷旱烟的草纸，用笔记本里面夹的笔匆忙临摹下上面的图案。

又看了一下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把物品原样摆好，锁上门悄悄下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