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陈之安和高二一群人的矛盾，一班的人帮忙劝架，混乱中也被误伤到了。到底是十几岁的男生，年少轻狂，一点就着，最后从拉架变成了参与。

宋程渊把陆异从人堆里拖出来时，他头发乱成了鸟窝，脸上也挂了彩，简直是惨不忍睹。手里还拿着一只球鞋，鞋身被紧捏得变了形，宛如握着的是什么致命武器一般。

陆异才疼痛中回过神来，两眼一翻，“拉我干嘛？”

他被拉出来之前有个龟孙踹了他一脚还没还回去呢。

宋程渊看着混乱的人群，声音淡淡的，“从小就菩萨心肠，看不得傻逼作死。”

“……”陆异一口血卡在嗓子眼，为什么这人总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

宋程渊目光又冷冷扫过他手里的鞋，很快就淡漠移开，“战斗力不高，怪癖还不少。”

陆异这才注意到手里的东西，又是一口黑血。

他不自然咳了声，装作不经意把手里的东西往人堆里一丢，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老子他妈的就过去拉人，结果直接挨了陈之安那小子一拳！”

言之意外，他也不想惹事还很委屈！

宋程渊睨他，“谁让你说那些话激别人的？”

言之意外，他活该！

“谁让他混？”陆异翻了个白眼，“他以前就和徐越有矛盾，看不惯徐越也算了，结果今天打球跟条疯狗一样到处撞人是几个意思啊？”

说着，看见了宋程渊小臂上的一片红。

“你手怎么了？刚才拉我被误伤了？”

“篮球砸的。”

陆异一听瞬间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又要重新加入战斗，“陈之安那混小子，乱扔篮球误伤我兄弟啊！”

宋程渊眼疾手快扯住他后领，“打的这么凶，你他妈进去找死是吧？”

声音是带了明显怒气的，陆异一激灵熄了火，他知道宋程渊拉他也是为他好。

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站在了原地没再乱来。

不过一个大男生倒也爽快，刚才还怒气冲冲，骂了几句直接过了，转眼就嬉皮笑脸地扯开了话题，“哥们刚才投那个三分帅不帅？好多姑娘为我尖叫呢！”

宋程渊：“没看到。”

“怎么会没看到？”

“不在。”

“……”陆异一阵无语，“大哥，好歹你现在也是十八班的人了，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你不参加比赛就算了，好歹看一眼啊！”

宋程渊这回直接懒得理他。

陆异：“冷漠无情！”

打架的人终于被拉开了，一群人都挂了彩，徐越和陈之安最为严重，两人被几个人架着还在扯着嗓子对骂。

陆异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忍不住咋舌，“真惨！”

宋程渊懒散道：“我要是不把你拖出来，你肯定比他们还惨。”

“……”陆异一噎，这会气消了倒也觉得刚才自己确实有些冲动，浑身都疼。

其实他觉得受个伤倒不是什么大事，人嘛，谁还没个磕磕绊绊呢？

主要是他老爸，可以容忍他来学校混日子，却接受不了他干出打架这种容易折寿的事。

这件事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估计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看着陆异估计是没什么精力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宋程渊便抬脚准备离开，转头看向之前观战时站的地方，只是一眼就拧起了眉，抬起的脚也顿在了半空中。

那里哪还有之前那个女生的身影啊？

左手五指张开又合拢，少女纤细软腰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掌心。

他又不死心把整个篮球场扫了一圈，依然没看到人。

真他妈是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

胸口瞬间堵了一口气，咽不下去也提不上来。

他从来没管闲事的习惯，可抱住了那个女生没让她摔倒，还舍己为人地用自己小臂帮她挡下了篮球，换来的结果就是让那丫头等他几分钟都不愿意？

“操！”

以后再他妈多管闲事他就是脑子不正常！

陆异闻声凑了过来，“咋啦？”

宋程渊感受着右手手臂传来的火辣辣的疼，舌尖抵着后槽牙，蓦地笑了。

“帮了个没良心的。”

陆异见他那样，头皮一麻，委屈又紧张地问：“你把我拉出来我也很感激你啊？干嘛说我没良心？”

“……”

而另一边。

乔落离开篮球场前一直在思考宋程渊‘以前见过’那句话。

最近一次是在办公室，可她进去时他眼睛都没瞟过来一下，怎么可能看见她？

上上次也是在篮球场，她看他了一眼。当时他目光都落在球场上，没看见她。

上上上次就是在游乐园，可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匆匆一面，他不会过了这么久还记得吧？

她一边继续往前推算着一边等宋程渊，只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祁芊芊就匆匆跑过来，告诉她有人看见几个老师气势汹汹在往这边走，估计是知道这边的事了，赶紧回教室，免得被殃及。

乔落心一怔，下意识朝打架的那群人望去，她看见宋程渊正使劲把一个男生往外拽。

他帮了她，所以礼尚往来，乔落想过去让他赶紧走。

祁芊芊发觉她的目光，不由分说就拉着她的手往篮球场外走，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那群打架的人干嘛？那么多人都拉不住你还要靠老师把他们劝停吗？十八班的人就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

乔落一想，好像也是，宋程渊不会怕老师，而且他也没有打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天空几道闪电，白光划过厚重的乌云，憋了一下午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她一咬牙跟着祁芊芊跑回了教室。

刚坐回位置上就听见后边进来的人说篮球场的人全被老师带走了，估计要一个一个查有没有参与打架。

乔落趴在桌子上喘着气，庆幸躲过一劫。

只是还没安稳坐几分钟，一堆女生就兴奋地跑过来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不少人是看到了篮球场上宋程渊接住乔落还帮她挡球的事，所以当她这个当事人一回来，自然把各种问题都铺天盖地抛了过来。

“被帅哥抱着什么感觉啊？”

“……”尴尬得想换个星球生活的感觉。

“要不他抱住你，你就摔倒了唉！”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摔倒！

“他还帮你挡球了唉，有没有感动得要以身相许？”

“……”这个真没有。

这天下午，乔落在同学们的追问下，不厌其烦的嘴皮都快说破了，一个个暧昧又调侃人的问题让她脸上的温度没降过。

晚自习时，学校就通报了参与这次斗殴学生的班里和名字。

参加下午斗殴的学生都被停了课，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一班和十八班参加篮球赛的几个学生。

乔落一直认真听到最后，没有宋程渊。

知道了这件事的班主任也是怒不可遏，广播通报一结束，他就以“举报篮球赛本来是场好事开头”唾沫横飞地对全班学生进行了一个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口头教育。

那时候乔落趴在桌子上想，宋程渊发现她不辞而别后是什么反应。

这事告一段落。

国庆放假那天，体育委员在班群里说得等国庆收假他们就能回来了。

那天下午下起了雨，倒也不大，就是断断续续不停歇。夏天并不会下绵绵阴雨，这是要降温的节奏。

乔落回到小区的时候头发上全是细小的水珠，校服也有些湿润地黏着后背，风一吹，竟打了个哆嗦。

进小区门后看到了姜初。

姜初被淋得更惨，高马尾有些散了，几缕头发湿漉漉贴在鬓边，脸色也惨白惨白的。她看了乔落一眼，抿抿唇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平日里气性骄傲的女生，此刻单薄的背影摇摇欲坠。

乔落忽然有些难受。

回家后，乔落洗了个热水澡就钻到了床上追剧。

后来鼻子有些堵，脑袋也有些发昏，她就盖上被子睡觉了。

睡着后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她身处一片黑暗潮湿的森林。她又冷又怕，毫无方向地四处奔跑，后来遇到了一颗太阳，总算不那么冷了。

可不知怎的，太阳突然开始一直朝她靠近，强烈的白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热度灼伤皮肤，她吓到了，拼命往回跑却感觉身后越来越热、越来越烫……

手机响了。

乔落一身冷汗被惊醒。

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事，晚上跟爸爸不回来了。

乔落应了声，才发现喉咙像覆了层沙子一样，说话时好疼，说出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额上温度高得吓人，整个人也软绵绵的。

她不敢耽搁，倒了杯水喝，感觉喉咙好受了些后又穿了件外套，带上口罩和伞去了医院。

六点多的傍晚，雨下得比下午更大了，天色也阴沉得厉害。

第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宋程渊懒洋洋倚着石柱，咬着烟吞云吐雾，仰着头，狭长的眼微眯着看向天空，神情略显玩世不恭。

七中篮球赛那天的事情闹得挺凶，一群年轻气盛的男生天不怕地不怕下手也没个轻重，一大半都进了医院。

那天他好不容易把陆异拉出来，那家伙原本只是受了皮外伤，结果回家后被老爹知道了这事，老爹怒不可遏要收拾他，结果没控制好力度，一凳子把他也砸进了医院。

真他妈是，父、慈、子、孝！

手臂突然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宋程渊低头看了看被篮球砸出一片青紫的手臂，薄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伤，那时候顶多两三天就好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纠结着抬起了头，若无其事掐灭了烟丢进垃圾桶，提着刚才从陆异病房里抢来的活血化瘀药膏刚准备离开，一道娇俏的身影就那么明晃晃撞进了他的视线。

少女打着一把透明雨伞，穿得严严实实也就算了，还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和有些泛红的额头。

她脚步是有些虚浮的，柔顺的及腰黑发自然垂下，发尾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摆动。

宋程渊定定看了几秒，玩味扯了下嘴角。

小没良心的生病了。

乔落不是故意忽视宋程渊的，真的不是。

她一直在低头看自己一前一后的脚尖，即将踏进医院门口时，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喂’后，出于本能回头才发现了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宋程渊。

少年白衣黑裤，落拓不羁地站在圆柱旁，直勾勾的目光投向她这边。

乔落没觉得他是在叫自己，于是有些懵地看了看自己身侧。

呆萌的模样惹得宋程渊有些好笑地别开头轻哼一声。

还在这跟他装傻！

他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弓腰对上了那双明亮大眼睛，慢悠悠地开口，“以为打扮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

“……”乔落一噎，她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呢？

解释两句吧，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本来也就是那么以为的。

自己戴着个口罩，以为别人认不出来不是很正常吗？虽然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完全变了味。

安静了几秒。

宋程渊直起身，轻抬眉骨，懒散道：“不只会装瞎，还会装哑啊。”

“……”她说她没有他会信吗？

又是安静。

诡异的氛围里，十秒过去，乔落撑不住了。

她看见宋程渊手里的透明塑料袋装着药，于是清了清嗓子问：“你是生病了吗？”

话音刚落，一声冷哼。 和篮球赛那天如出一辙。

乔落瞬间又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本因为发烧而温度过高的脸更烫了。

她心里有些懊恼地嘀咕，自己这话题转移的会不会太明显了？

过了几秒宋程渊问：“你感冒了？”

乔落说：“有些发烧。”

“哦。”

宋程渊往里走，几步后又停下回头，看向乔落的表情很疑惑，“你不看病了？”

站在原地的乔落：“看啊。”

宋程渊：“那你不跟上？”

乔落：“......”

她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宋程渊身边，脑子里还在疑惑他为什么已经拿了药还要回医院，就听见宋程渊问：“你一个人来的啊？”

乔落点了点头。

宋程渊说：“那你真厉害。”

乔落以为他这是夸她独立，刚想说他也是一个人来的医院，也很厉害。

宋程渊就立刻又说：“上次见到一个跟你一样步履蹒跚的老大爷，有四个人扶着。”

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