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许戈蜷缩在妻女灵前的阴影下，就这么呆坐了几个小时一声不吭。接连受到打击，朱小丁真怕他一个想不开跑到后山的水库里去，黑灯瞎火的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当即就和单位请了假打算先陪着许戈，等他缓过劲儿来再说。

“你要不然开我车先回去吧，我和单位请假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朱小丁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许戈，拉着石远走到了门口低声对他说道。

“唉……”石远愣了一下，接着叹了一口气出来，“这灵堂，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收拾？”

朱小丁摇了摇头，盯着许戈落寞的背影，灵烛再次燃起，却带来了更大的一片阴影，将许戈整个笼罩在它的怀里。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等他什么时候从阴影里走出来。”

许戈在灵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过誓，凶手一日不伏法，这灵堂就会一直立在这儿，他许戈就一直在这里守灵，哪怕天荒地老他也会一直守下去！

所有人不禁感叹他对妻女的执着和深情。

许戈一家是令人羡慕的幸福之家，从未听说他们夫妻之间有过任何争吵，尤其他们的女儿更是聪明伶俐，还是少年宫合唱团的主唱，她的歌声就跟百灵鸟一样动听，见过她的人无不称赞他女儿的乖巧和可爱。

所以许戈在此立下这个誓言，大家也都能理解。这么一个美满的家庭生生被大火拆散，从此再不能相见，这事儿任它发生在谁的身上，那都得令人发疯。

许戈头上的四位老人听到噩耗后赶来，险些都给哭晕过去，朱小丁怕他们再出个好歹，等到头七一过，忍着悲痛硬是狠下心把四位老人分别送了回去，又怕他们偷着再回来看到这个灵堂后进而情绪崩溃，便骗他们晓月和蓉蓉已经下葬，并让亲戚守着他们，这才又赶回来和许戈商量后事。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该到安葬的时候你就得让她们入土为安，至于凶手，等以后抓到再去她们的墓前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也不迟。

结果许戈拧成了一根筋，非要守着誓言等凶手落网才会安葬她们娘儿俩。

朱小丁一气之下和许戈在灵前大吵了一架，无奈许戈丝毫不肯让步，甚至抄起家伙儿扬言谁敢动一下这灵堂，他就和谁拼命。朱小丁当然不能和他硬来，便跪在地上给姐姐磕了三个响头后就离开了，再没回来过。

有人说朱小丁冷血，亲姐姐死不瞑目，居然不去帮忙找凶手，反而还急着劝许戈安葬她们，劝说不成竟然一走了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于想让许戈忘掉她们，另立门户，好独自继承家里的遗产。

这话朱小丁听得多了，而且越传越不靠谱，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去做任何反驳。这些人虽然道听途说，胡乱猜测，但他们还真就猜中了一点，那就是朱小丁的确想让许戈早点忘掉他姐姐……

直到中午接到许戈的电话，朱小丁这是自打离开后第一次回来。

“唉，他老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儿，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他真的会想不开，要不然，咱还是和他说了吧？”石远是唯一能理解朱小丁苦衷的人，他看许戈的样子他也难受，更别说一直憋着的朱小丁了。

“滚蛋，我告诉你，这事儿我没答应前，你要是敢和任何人提起，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朱小丁严肃的对石远警告道。

别看石远两百来斤，膀大腰圆又高又壮，他对矮他一头的朱小丁还真是恼不起来，由着他对自己指手划脚，一来是两人感情深厚，二来他也确实佩服朱小丁在为人处世上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光看朱小丁这个名字似乎会给人一种太过随便的感觉，但他本人可并不随便，反而还有些老成。

“成，你不同意兄弟我打死不漏嘴，赶明儿我找个裁缝给自己嘴巴上再装条拉链儿，保证滴水不漏！”石远憨憨的开了一玩笑，还夸张的在自己嘴上做了个缝合的动作，样子甚是搞笑。

但朱小丁却笑不起来，他知道石远是为了缓解气氛，想让自己开心一点儿，可现在此情此景，朱小丁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话又说回来，石远并不打算离开，至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朱小丁从兜里摸出烟递了石远一根，两人点上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石远算是半个富二代，他老爹在国外经营着一家塑料厂，生意还不错，现在眼看老子年龄越来越大了，就想着让儿子去继承这份产业，可这小子不干，就因为他看不惯国外的那些势利眼，他不愿意因为几张钞票就去给这些黄毛献殷勤。

奈何他家就这一根独苗，他老爹也拿他没办法，骂了几次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要说这石远也是有志气，他老爹给他留下一笔钱，他全投到朋友的餐厅了，不想朋友的餐厅生意好的很，每年石远都能拿到一笔可观的分红，没多久就把他爹留给他的钱又赚回来了，从此再没和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

这经济独立了，他爹拿他更是没办法，最后也懒得去管他了，只要他不干伤天害理的事，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吧。

朱小丁和石远能走到一起，还是在派出所里，真可谓不打不相识，现在想起来朱小丁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人正在闲聊，指间的这根烟刚刚抽完，朱小丁远远就看到两个明晃晃的大灯朝着这边照来，果然，不一会，一辆黑色轿车驶到了门口，停在了离他俩不远的边儿上。

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整齐的老头儿。

灵堂特意被选在了城郊结合处，图的就是清净。而现在夜深人静的，这一片儿亮着灯的地方只有这里，车上下来这老头儿显然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您好，您是？”但这人朱小丁从没见过，见他抬头打量起灵堂来，便和石远一同走上前去询问。

“请问，许戈是在这里吗？”老头看了看朱小丁，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灵堂，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是的，您是来……吊唁的吗？”看老头的眼神，朱小丁知道他确认自己来对了地方，来人家灵堂除了慰问逝去亲人的家属，朱小丁实在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呃，是的，顺便找许戈谈点事情。”老头笑着对朱小丁点了点头。

这老头太神秘了！朱小丁和石远对望了一眼，读出了互相之间眼神中的疑惑，就算是来吊唁的，这里离城里并不远，没必要非得选择在深更半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