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领着老头儿进了灵堂，许戈抱着双膝坐在灵前，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老头儿站在许戈身后看到许戈这个样子，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许戈这才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向老头儿。

“路老师？”许戈怔了一下。

来人正是答应帮助于波的路荣光。

显然他们认识，好奇的朱小丁知趣的拉着石远往后撤了几步，给他们留出交谈的空间来。

朱小丁实在是拿许戈没办法了，怎么劝他都听不进去，只好任由他沉陷到自己编织的悲伤中，也许他自己说不准会想明白一些事情，那时可能才会走出阴霾。

现在一看许戈对这老头儿有反应，对许戈束手无策的朱小丁就像突然看到了希望一样，兴许这老头儿可以和他讲明白道理，能把许戈从这阴影中拉出来。

“唉，多好的一个家庭，这说散就散了……”

路荣光一开口，朱小丁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你这老东西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故意来落井下石的吧！

石远本来还想着去给路荣光端杯水，结果路荣光的话一出口，气的石远啪的就把刚拿起的杯子又丢了回去。

你这是嫌许戈还不够悲惨的吗，非要去揭他的伤口，揭了不说你还要撒把盐上去？

果然，许戈一听这话，顿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朱小丁和石远连忙过来安慰。许戈命不该绝，刚刚才从生死线上爬回来，身体明显已经再难承受，现在许戈这么一哭，朱小丁是真担心他再把身体给哭垮了。

朱小丁狠狠的瞪了一眼路荣光，但路荣光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他在许戈的哭声中向灵位上的两张照片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腰后就一直盯着胸背剧烈起伏的许戈，等着许戈停下来。

石远是真的想把路荣光给撵出去，但毕竟这里不是自家的灵堂，来人又与许戈认识，而且主人家都没说话，他也不好对路荣光来硬的。

四个人就这么在灵堂里各怀心思，直到许戈哭声弱了下来，路荣光这才走到许戈的面前。

“哭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憋在心里迟早要憋出病来的。”

“路老师，我……我无能啊，妻女惨遭横祸，我竟然无法为她们鸣冤报仇，我……我枉为人夫，枉为人父啊……”许戈涕泪纵横，红肿的两眼就跟决了堤的河坝，对路荣光椎心泣血的哭诉道。

“不，这不是你的错，我如果说这都是天意，你会作何感想？”路荣光将双手背在身后，严肃的样子就像一位正在对学生说教的夫子。

朱小丁唰的就站起了身，路荣光这话让他立刻就紧张起来，神情异样的看着路荣光。难道路荣光知道了他和石远刻意对许戈隐瞒的那个秘密，今晚是特意赶来告诉许戈的？

朱小丁其实并不打算对许戈一直隐瞒下去，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的许戈根本承受不了这个秘密的重量。

“天意？”许戈茫然的看向路荣光，根本没有在意朱小丁的反常。

“您是说，她们就该遭到这样的命运，平白就该这么惨死？”许戈有些气愤，虽然路荣光曾经是许戈的老师，他也十分敬重路荣光，但路荣光要将这一切归于命运，许戈当然不认同。

“不，她们的命运是和你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只是上天插了一手，改变了本来该有的结局。”

疯子！朱小丁和石远心里同时产生了对路荣光相同的看法，这是什么玄学理论，这哪是劝人的道理？这老头大半夜的跑来，就是要对许戈灌输这么一个荒谬的结论？

“老师，您的话，我听不懂。”许戈虽然悲痛欲绝，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因果你懂不，别告诉我你连这都不明白。”

路荣光说着，犀利的目光竟然向朱小丁瞟去，朱小丁立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感觉这老头双眼就像两把锐利无比的尖刀，一下子就划破了他的内心，仿佛所有的秘密轻易就被他给看穿了一般。

这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戈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路荣光到底要说什么。

路荣光叹了一声说：“你师母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吧。”

许戈皱起眉来，“知道一些，他们都说，师母已经……”

“死了？哼哼，”路荣光竟然哼笑了一声，“他们看事情只能看得懂浅显的表面，你师母只是失踪了而已。”

“可是，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许戈瞪大了双眼，就算是失踪那也是大事啊，但路荣光说的却很是轻巧，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许戈在学生时代也见过几次路荣光的妻子，虽然见面不多，但却给许戈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路荣光与他的妻子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人人都称他们是模范夫妻，还没认识朱晓月的许戈，就在心里发誓，他也要娶一个像师母这样的媳妇儿。

可就在许戈毕业后不久，突然听说路荣光的妻子失踪了，当时许戈还回去过，他还记得路荣光的悲痛样子比起现在失去妻女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所有人都发动起来，寻找一切可能和路荣光妻子的失踪有关的线索时，路荣光却突然停止了寻找，而且就连那沉痛悲伤的情绪都转眼消失不见。

难道路荣光找到了他的妻子？

并没有！但路荣光依然终止了所有对他妻子的搜寻行动，不顾大家的阻拦，还去撤了案，有人追问他原因时，他也闭口不谈。

既然家属都放弃了寻找，别人也没有理由继续再找下去，这件事就在大家的猜测中逐渐平息下来。

当时最有力的一种猜测便是路荣光已经得知他妻子身亡的消息，路荣光作为备受大家尊敬的老教授，一旦这个消息散发出去，登门悼念的人肯定极多，为了不影响到大家，也为了让自己有一个能平复心情的环境，路荣光才对大家做了隐瞒。

众人接受了这个说法，因为路荣光是难得一见的两袖清风，做人做事刚直不阿，是那一辈中屈指可数的好教授。而这个说法也非常符合他的标准。

虽然路荣光没有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妻子做任何形式的悼念，不过大家还是自发聚集在一起，以白烛引路，为路荣光的妻子作了最后的送行。

对于妻子的事情，路荣光也再未站出来说些什么，一转眼，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但现在路荣光为何要突然向许戈提起这件事？

“你相信吗，你的师母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我，她一直就在我的身边！”路荣光说完，扭头看向灵堂的门口，眼神里居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仿佛那里站着一位只有他能看得到的挚爱之人。

路荣光的表情流露的实在真实，他的样子让许戈等人不由汗毛一竖，三人顿时只觉凉意陡生，一股阴风直往脖子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