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吴灿的电话再次打过来，姚尘看着手机屏幕跳荡着“老婆”那两个字，抬头看着街灯映照下两个孩子朦胧的睡姿，悄悄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不一会儿，吴灿给姚尘发来微信：你们在哪里，告诉我，我去找你。

姚尘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干脆把手机关了，头靠着沙发靠背，闭上眼睛。

黑暗中，姚尘的大脑异常活跃，像过电影一样，全是关于吴灿跟自己的过往。

当年，吴灿本市财贸干校中专毕业，走出校门就应聘到姚尘的味精厂做了会计。

进厂以后，白晶晶很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腼腆姑娘。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相处得像亲姊妹一样。

姚尘破产后，尽管工厂已经停产，工人都遣散了，由于公司债务问题，身为财务人员的吴灿没有离开，还在协助姚尘登记账目，清算往来款。

白晶晶死后，面对着一个八岁、一个五岁的两个没娘的孩子，还要应付外面巨大的债务，债主日日登门讨债，姚尘一时间手足无措了。

看着俩孩子可怜兮兮的，想到白姐年纪轻轻就走了那样一条路，吴灿主动承担起照顾姚远和子凝的责任。

每天，吴灿早早地来到姚尘家，给父子三人做早饭，帮子凝穿衣洗脸，然后送俩孩子上学、上幼儿园。

送完孩子，她就去厂里，捋账目，应付债主，帮着姚尘到部分经销商处结算没有结算的货款。

晚上下班前，去幼儿园接上子凝，再回家做饭，照顾姚尘爷仨吃完晚饭，洗刷后，再回自己家。

冬天里的一个晚上，天空落下了厚厚一层雪。晚饭后，安顿好孩子，吴灿拉开门，走向外面洁白的世界。

雪还在下，地上是厚厚的积雪。

姚尘看一眼趴在写字台前写作业的俩孩子，对吴灿说：“我送你吧。”

吴灿家距离姚尘家二里多路。送到吴灿家楼下，两个人站住脚步。

“姚总，你赶快回吧，孩子在家呢。”

姚尘没有走，站在吴灿面前，欲言又止。

“你……有事吗？”黑暗中，吴灿脸红了，问。

“谢谢你这几个月对我和俩孩子的照顾。天也冷了，马上就过年了，明天……你就不要来了。”

吴灿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你一直在帮我，你知道的，我又没有办法给你发工资……所以，以后，你不要再帮我们了。”姚尘话说的有些吃力，结结巴巴。

“白姐对我那么好，姚远和子凝刚刚失去妈妈，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照顾。他们……太可怜了。你不要有压力。”

“我不能耽误你，你应该有你的生活。”

“我是自愿的，我也喜欢姚远和子凝。”

“你是一个好姑娘，可是我不能这么太自私。”姚尘嗫嚅着说。

“你回吧，子凝还在家等着你。”吴灿说完，转身向楼梯走去。

第二天早晨，吴灿一如既往地敲响了姚尘家的门。

……………………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一个晚上，烧好晚饭，吴灿正准备回自己家。平时不下雨不下雪，吴灿给姚尘爷仨做好晚饭，就回自己家了。子凝上前抱住她，仰着头看着她，说：“阿姨，你可以不走，留下来陪我们吃饭吗？”

吴灿伸手抚了抚子凝的小脸蛋，“阿姨回家吃饭，阿姨的妈妈在家等阿姨回去呢。”

子凝执着地昂着小脑袋，“阿姨，我不想让你走，我想让你做我妈妈，你答应我，做我妈妈可以吗？”

孩子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是热切地期盼。姚尘、吴灿和姚远都顿时愣住了。

吴灿和姚尘两个人的脸瞬间通红。

半天没有人说话。

……………………

第二年秋天，姚尘和吴灿走进了婚姻。然而，他们的婚姻却遭到了吴灿父母强烈的反对。

结婚后，吴灿娘家跟她断绝了来往。

是啊，谁家的一个漂漂亮亮的黄花闺女，情愿嫁给一个经营失败，一无所有，不，不是一无所有，而是债台高筑的男人啊？何况，这个男人还拖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而且，这个人的老婆还是自杀的。

因为，外人没有谁知道白晶晶的死因，就连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就连成了姚尘妻子的吴灿，姚尘也没有告诉她白晶晶死亡真相。外面，都以为白晶晶不堪债务压力，寻了短见。

结婚以后，吴灿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姚尘希望吴灿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女。

吴灿一直安慰姚尘：“不急，我还年轻，经济又不宽裕。”

姚尘以为吴灿不容易怀孕，就要求带吴灿去医院检查，而吴灿总是找理由推脱。

姚尘开导她：“姚远和子凝是我的孩子，我怕你老年会感到孤单，还是配合医生治疗，我们要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宝宝。”

“我要是能怀上，就要，你也不要刻意。我们有了姚远和子凝，就够了。”吴灿说。

直到有一天，姚尘无意中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盒被吃了一部分的避孕药，才解开了吴灿“不能”怀孕的谜团。

姚尘十分生气，拿着避孕药摔在吴灿面前：“你为什么要骗我？”

吴灿先是一阵脸红，继而笑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人都是自私的，我考虑到我要是生了宝宝，会偏心，那样对姚远和子凝不公平。”

“你是不是傻啊？人家都是自私地一切为自己着想，替自己算计，你倒好，大公无私到令人心酸的地步了，你知道吗？”说着，姚尘上前一把搂住吴灿，感动得泪水奔涌而下。

“我们有姚远和子凝两个孩子真的就够了，没必要我非生一个不可。”吴灿安慰、劝导姚尘。

“不，我喜欢孩子，我喜欢多子多福。你必须给我生个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

后来，后来，吴灿怀了姚望。

这样的女人，真的能虐待姚远和子凝吗？

姚尘迷惘了。

人性啊，真的叫人看不透。

人心，始终是处于变幻状态中。

子凝在床上大幅度翻了一个身，眼看着就要掉到床下。姚尘急忙起身，过去把女儿抱着挪到床中间。

在重新走回沙发时，子凝嘴里含混地大叫：“爸，爸，你别走，我害怕……”

姚尘以为子凝醒了，在陌生的环境，怕自己走了她害怕。

姚尘重又走回女儿床边，发现女儿紧闭着眼睛，发出均匀舒缓的呼吸。他猜测，一定是子凝做了噩梦。

姚尘的心莫名地像是被虫子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