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周，龙以成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又有了往日的生龙活虎。

周六傍晚，龙以成在铁锅里搁了一点花生油，打了一个蛋，再把中午的剩饭倒入，简单地做了一份香味扑鼻、金黄灿烂的蛋炒饭，将就着吃过，填饱肚子。

之后，他骑上破摩托车，去找陈虎头玩。

陈虎头就是陈百旺的儿子，今年20岁，长得和陈百旺有八分像，身材也是高高大大，虎背熊腰。

陈虎头心思单纯，模样虎头虎脑，行事冒冒失失，大家说活脱脱就是陈百旺年轻时的翻版。

陈百旺听了哈哈大笑，不以为疵，反以为荣，说：“靠，豪爽坦荡，是我的种！”

陈虎头的家占地颇广，单单前面的院子就有二百来平米。

龙以成到达时，院内的狼狗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吠叫起来。

院门是虚掩的，龙以成吹了一个呼哨，把摩托车推进院子里。

那条饭桌一样高的大狼狗，一听那呼哨声，就知道是谁来了，连忙拖动锁链，亲昵地扑过来。它不住地蹭着龙以成，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要舐他。

龙以成扭身挡着，喝道：“大黑，别乱来。”

大狼狗“哧哧”地向他喷气，像是示威一样。

陈虎头从屋里迎出来，看到龙以成，很是开心。

陈虎头咧嘴笑说：“小成，你来得好！我正有些发愁呢，你就来了！”

龙以成问：“你吃得下，睡得香，有什么可发愁的？”

陈虎头搔了搔后脑勺，说：“我爸今天去市里的民正党党部开会了，临走前安排我明天早上把一头黑猪杀了。以前，我只是打下手，现在要我独自杀一头猪，我心里不是太有谱啊。可我爸说了，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他说他年轻时，十六岁就可以自己一人宰一头猪了。你来得正好，明天早上一块帮我杀猪！”

龙以成一口答应，说：“好啊！”

陈虎头担忧地说：“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发怵。”

龙以成说：“不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么？”

进到屋里，陈虎头的母亲樊莲莲乐呵呵地招呼龙以成吃水果。

樊莲莲是一个五官清秀、身材瘦小的女人。

旁人和陈百旺开玩笑，说你这么壮实，你老婆那么瘦小，压上去时，会不会把她压扁。

陈百旺没心没肺地哈哈一笑，说：“你傻啊，就不会让她在上面？”

龙以成嘴甜地叫了樊莲莲一声“莲莲姨”。

陈虎头拿出扑克牌，说：“玩牌吧。”

龙以成说：“两个人怎么玩？”

陈虎头搔了搔头，说：“那怎么办？”

龙以成说：“要不，叫上陈慧吧。”

陈虎头一听有道理，立马说：“行，我给她打个电话。”

陈虎头拿出手机，给堂妹陈慧打电话，约她过来玩牌。

陈慧问：“还有谁？”

陈虎头说：“还有龙以成啊，他就在我家里。”

陈慧说：“我只能玩一个小时的。一个小时后，我还要做数学竞赛题。”

陈虎头说：“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吧，赶快过来！”

陈慧是和母亲王梅香一块过来的。陈慧穿着学生款的裙子，显得漂亮又俏皮。王梅香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成熟又神秘。

樊莲莲见了王梅香，笑说：“今天周六，生意正忙，没去蓬仙园？”

王梅香说：“难得休闲一天。今天也没什么重要客人，有俞大胖就够了。大哥呢？”

樊莲莲说：“去市里开会了。他啊，就是个比芝麻粒还小的村级组织委员，可蹦达得不行，真没他的办法！”

王梅香微微一笑，说：“他还动员我加入他们民正党呢。”

樊莲莲无奈地叹气：“他见谁都动员。我和他说，你们吸收党员，总要有个筛选标准吧，不能见一个，拉一个。你猜他怎么回答我？他说，正如孔夫子说过举目皆圣贤，在他眼里，每个人都优秀，都有长处，都是党需要的人才。”

王梅香笑，说：“可见大哥的胸襟与眼界，比一般人的更为宽广。”

樊莲莲无奈地摇头说：“唉，我只得无语。不说他了，吃个枇杷吧，我娘家自家枇杷园里种的。”

王梅香拿起个头硕大的枇杷，剥开尝了一个，说：“真的很甜！”

龙以成、陈虎头和陈慧在沙发上玩起了炸金花。

陈虎头提议要加点彩头，玩起来才带劲，一块钱拼底、十块钱封顶。

龙以成和陈慧都没意见。

龙以成炸金花玩得贼好，一个小时下来，竟赢了近百元，陈慧也赢了二三十元，全是陈虎头一人输。

陈虎头嘟囔着骂道：“晦气！”

陈慧赢了钱，笑得合不拢嘴，双眼皮的大眼睛格外有神采。

陈慧看了看手腕上的小手表，一个小时到了。

输了钱的陈虎头不甘心，说：“陈慧，再玩几把呗。”

陈慧也想玩，但还是努力克制了自己，起身说：“不能玩了，我得回家做竞赛题。”

樊莲莲看陈虎头输了一百多，摇摇头，说：“儿子，你的牌技不咋地呀，就当给小成和小慧发零花钱了。”

陈虎头不承认自己牌技不行，哼哼说：“今天手太背了，没发到好牌！”

王梅香估计和樊莲莲也说完了话，也跟着女儿起身，对龙以成说：“小成，赢了多少？”

龙以成说：“不到一百。”

王梅香笑：“可以啊，大部分都你赢了。”

龙以成不敢看王梅香胸前饱满的高耸，只得以眼观鼻，脸上挂起掩藏不住的开心笑容，说：“小小娱乐一把。”

陈慧向樊莲莲说了一声“莲莲婶再见”，然后就和王梅香一道离开了。陈百旺与陈百和兄弟俩住得近，两家的房子相隔就几百米。

“妈，要不你来玩几把？”陈虎头还没过牌瘾，想拉樊莲莲下水。

“我不会炸金花。”樊莲莲说。

“很简单的，我教你，规则如下……”陈虎头说。

“算了。”樊莲莲打断儿子，“我一看牌就头疼。你最好早点休息，明天杀猪得早起。”

“晚上就让小成在这过夜吧，明天早上杀猪，他和我一块。”陈虎头恳求说。

樊莲莲答应了，问龙以成：“小成，你在这能住得惯吗？”

龙以成说：“莲莲姨，住得惯，没问题。”

次日凌晨四点左右，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陈虎头把龙以成叫醒。两人一道起来，打着手电筒，往屠宰棚走去。

屠宰棚在屋后，是用铁皮围起来的一个简易棚子。

陈虎头找到开关，亮开灯，一盏一百瓦的灯泡照得棚子里一片白亮。

棚子的一角有一个土灶台，上面坐着一口大铁锅。陈虎头拧开水龙头，用蓝色大塑料桶接水，先往大铁锅里注了两大桶水，然后出门抱来一捆木柴。

龙以成帮忙把灶膛里的火生起来。

一根木柱子上挂着两件防水衣服，陈虎头取下来，一人一件，在身上套穿好。

龙以成问：“刀磨了吗？”

陈虎头回答：“昨天下午磨过的。”

检查了一下灶膛里的火旺不旺后，陈虎头拿起一根装着铁弯钩的长木棍，说：“赶猪去。”

两人来到猪圈。亮开灯，陈虎头找到父亲陈百旺交待的那只大约两三百斤重的黑猪。

陈虎头打开猪圈的栏门，用长木棍把那只黑猪驱赶出来。凌晨时分的猪，似乎也在犯迷糊，只是哼哼了几声，低着头很驯服地朝前走，所以不怎么费事就把它赶到了屠宰棚里。

进了屠宰棚，陈虎头和龙以成一前一后用绳子缚住猪的前后腿，然后把黑猪摁倒在一个高约三十厘米的水泥台上。猪高叫了几声，见没有什么马上的危险，又不叫了。

陈虎头检查了一下大铁锅里的水温，又把一个待会儿盛猪血的大脸盆洗干净。

一切准备就绪后，陈虎头摩了摩手掌，说：“可以了！”

陈虎头让龙以成帮忙摁住黑猪后腿，然后他拎起亮光闪闪的杀猪刀，吸了口气，对着猪的颈部戳了一下。

黑猪吃疼，很凶猛地挣扎叫唤起来。

黑猪的挣扎让陈虎头一时慌了神，连戳了几下，但都没命中要害部位。

龙以成见状，说：“你那样落刀不行，要不，我来吧，你来摁住黑猪！”

陈虎头倒是相信龙以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嘴里骂了一声妈的，把杀猪刀交给了龙以成，然后回身摁压住黑猪。

龙以成接过杀猪刀，那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刃，带给他莫名的兴奋，但是他的举动却格外的沉稳。

他右手持着杀猪刀，静默了一会儿，没有急着下手。

在黑猪有所松懈时，龙以成瞅准时机，左手用力制住黑猪的颌部，右手所执的杀猪刀闪电般落下，冷静、迅捷、准确地割开了猪的颈动脉。

刀入过半，再抽出，黏热的鲜血汩汩而出，黑猪发出凄厉的一声长嚎。

看龙以成一刀命中的潇洒动作，陈虎头不由大感佩服，说：“哈，还是你猛，稳准狠！”

龙以成把沾着猩红血迹的杀猪刀放下，趁机调匀了一下呼吸，然后带着一丝腼腆地笑了笑。他这一刀封喉的动作，百分之八十都是刻意模仿陈虎头之父陈百旺的呢。

放在猪头下面用来盛血的大脸盆中，鲜红的血液慢慢地多起来，泛着温热的泡沫，不时还溅起零星的血花。渐渐地，猪的厉嚎越来越虚弱。待血几近流干时，黑猪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陈虎头把沸水从大铁锅中舀到一个大木盆里，龙以成则解开绑着黑猪四只脚的绳子。

然后，两人合力把黑猪拖入大木盆中，耐着烫手的热水，快速地刮着猪毛。

忙活了一阵，猪毛刮干净了。陈虎头拿出两个铁钩，钩住猪的后腿，把刮去黑毛的白花花的猪体呈v字型倒吊在半空中。

陈虎头拿着锋利的杀猪刀，在猪体上比了比，然后给猪开膛剖腹。“嘶”的一声，随着肚皮自上而下剖开，猪大肠小肠等内脏哗啦一下全涌出来。

待清洗内脏，肢解胴体，一切忙完时，天已经大亮。

龙以成帮忙把绳子、铁钩等工具收拾好，又把肮脏的场地清理干净。

陈虎头砍下一大块猪肉，给龙以成，说：“小成，辛苦了，这点东西，你提回家去！”

龙以成客气一番。

陈虎头说：“提着！再说就见外了！”

于是，龙以成高兴地接过了那一吊猪肉，掂了掂，估计有个四五斤。

龙以成骑着摩托车离开陈虎头的家，看着挂在车把上的那一吊猪肉，心想如果姐姐龙璐见了，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如今姐姐不在，天气又炎热，家里的老古董冰箱早就成了摆设，这一吊肉要怎么处理呢？

龙以成想了想，摩托车一掉头，直接来到金民超市。

高燕燕刚刷完牙出来，长发半披，浑身充满了成熟女人的美丽丰腴和生意人的聪明干练。

“燕燕婶，早！”龙以成把摩托车停在超市外边，提下那一吊猪肉。

“那是什么？”高燕燕问。

龙以成说：“今天一大早我帮陈虎头杀猪，他送了这些给我。”

“哟，该有五斤多吧，”高燕燕目测了一下，“这个陈虎头，不小气！”

龙以成说：“我只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而且，我家冰箱坏了。所以，我想分一点给你。”

“哎呀，你真有心。”高燕燕笑起来，“其实，不用的，你留着自己吃。如果你怕坏了，我这有冰箱，你可以放我冰箱里。”

“要的。我要分一半给你。”龙以成执意说。

高燕燕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得说：“那好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