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身穿一身黑布衣，一阵小碎步刮来一阵黑旋风：“报告少爷，黄铁柱今日说是少爷吩咐有事，刚刚已经出门了，倒是少爷您，半个时辰之后您还得去富丽茶楼约见魏家千金，老爷让我说一声，您要是放人家鸽子，他回来您恐怕是……”也不敢再说下去，只觑着眼看季孰。

“我去哪儿还要你说？”

陈管家看着少爷一边自己穿衣，一边白了自己一眼，感觉真是少爷也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季孰心想，自己这俊小厮果然办事麻利，自己也得出去晃一晃做做样子，便往东走去往司春园听戏去了。

黄子纯可不比季孰，她早早起床，劈完了一整个厨房的柴，此时已是正午。早上喝的那点稀饭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陈管家自从自己分管伙食费，发现这其中省钱妙招多多，主人的伙食照常，他们几个仆人的早饭顿时消费降级了一大截，省下来的钱不仅给厨师例银，更多的是进了老陈自己的腰包。

原本早上还有豆浆油条垫垫肚子，现在就只剩下稀饭。可怜这稀饭清汤寡水，碗底的米粒清晰可数，黄子纯自知自己多管闲事，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其他小厮丫鬟。

把斧子扔到柴堆里，黄子纯拍拍手掌，感觉自己做足了无氧运动。这比平时健身房举铁累多了，早要这样，她的肌肉早就练成了。洗洗自己的满头大汗，墨汁也随着水冲走了，黄子纯又是个面目清秀的白俊后生。

换上少爷的丝绸长袍，更是玉树临风，她高高兴兴地往茶楼赶，肚子和嘴里都哼着不成调的歌。

早就听说这富丽茶楼点心堪属一绝。黄子纯此番前来，除了为公子相亲，还有一个目标——吃点心。反正这钱记在季孰账上，再加上最近伙食实在太差，她决心要吃他个山穷水尽，黔驴技穷。

魏家小姐还没到，黄子纯就把茶楼的点心点了一遍。蟹黄汤包足有一个拳头大小，一根细竹子插在中间当做吸管。里面是猪肉和蟹黄的混合，肥而不腻，竹制的吸管更添了一份植物的清香。糯米汤圆玲珑绵软，一碗四只，乖乖地躺在青瓷碗里，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眼见着桌上的空碟子比菜碟子更多，门被打开，一位侍女走了进来：“季公子，我们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就是了！”

按常理，这时候应当男方起身出门迎接才是。侍女平日里只听说季家公子平日里放浪不羁，没想到这样的正式场合也是如此不修边幅，举止随便。

魏家小姐倒是不以为意，莲步轻摇而入。却看见一个英俊男青年正长着血盆大口吞一只油炸大虾，不由得笑出声来。

“公子久等了。”

黄子纯寻声而去，见一位亭亭玉立少女站定眼前，她眼神似远岱迷蒙不定，眉毛似近丘浅淡端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笑非笑，一只樱桃小口似开不开。穿着湖绿色的轻纱薄袄，走过来带进来一阵浅淡清风，还可听到一阵隐隐然的铃声。

不是说是个丑八怪的的吗？怎么是个仙子？

黄子纯登时被美地自惭形秽，手里的大虾也黯然失色地掉进了盘子里。

“姑娘驾到，有失远迎。”

“那些繁文礼数倒也罢了。”魏静施欠身一恭，对着黄子纯细细打量：面前这位公子虽不如旁人说得那般剑眉星目，却也不似外界说的那般纨绔刁蛮。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真性情。

黄子纯现在真是为季孰惋惜。这么一个大美人，不知道听谁说是丑八怪，就拒而不见，生生错过一段良缘。自己家少爷傻不愣登的，这么好的相亲对象以后也难找，这次就索性帮他一把，等到两个人水到渠成，到时候再跟他讨个媒人的赏钱，岂不是双赢？

想到这里，黄子纯就愈发热情：“别客气，魏小姐随便坐，敞开肚子吃，吃完了还有啊！”说完又招呼着跑堂又上了几碟子女孩子喜欢吃的桂花糕、甜酒酿，特地嘱咐斟茶小厮给魏小姐上酒之前温一温。

“我听说小姐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小姐对爱情怎么看？”季孰整天在家念叨着要找自己的爱情，现在可以先帮他投石问路。

“我不知何为爱情。我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顺从天意。”魏静施喜怒不辨。

“那位小姐相信缘分吗？”

“何谓缘分？”

“各种机缘巧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算是一种缘分，说明命中终有此遇。”

魏静施并无多言，只眼灼灼看着黄子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爱情这东西，是天时地利人和，由不得你去细想，有时候你便是什么也不做，它也如风一样走到你心里。到最后，这两人的结合便是向对方忠贞不渝的宣誓。”

“这比喻倒是新奇。”壁风县向来民风保守，别说是爱情了，就连男女见面都需要遮遮掩掩，大街上女生很少和男生搭话，大多数人都是通过父母之命结婚。

“爱情不但需要被动地等待，还需要主动的勇气。”黄子纯虽然啃得包子大快朵颐，但也不忘宣扬自己的浪漫爱理念。她感觉这封建社会的女子爱情观实在有些保守。

这些话对魏静施来说也不啻启蒙。从小熟读三从四德的她，听到这里也若有所思。

就这样闲话加小菜，茶香伴美人。魏静施想着若是嫁给面前这知书达理的英俊后生，婚后生活如此倒是很幸福。黄子纯喝了点薄酒，脸色愈发红了，沉默不语是像是面露羞涩之态，让魏静施心生怜爱。

天知道只是因为她喝多了有点头昏。

眼看太阳西斜，黄子纯站起来拱手道别，魏家小姐虽面露不舍之情，也只好目送他离开。

回到季府，却见季孰方寸大乱，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公子，我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赶紧帮我收拾东西！”

“你自己为什么不收拾？你明知道我去帮你相亲去了。”

没天理了，这是小厮还是大爷？季孰本来心情就焦躁，正气不打一处来，在书房里朝她大声嚷嚷：“黄铁柱！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去吃酒去了。吃吃吃，就知道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中午吃完饭还偷厨房的鸡腿吃。”

还不算完，季孰又指着守宫道：“还有你这个丑八怪宠物，天天吃水果，吃的越来越胖像头猪！”

正在书桌上大快朵颐香蕉的守宫莫名被cue，十分不满，大大的眼睛白了季孰一眼。

“不是你说包我们吃住的嘛，怎么，现在反悔了？季府家大业大，竟然容不得我吃个鸡腿了？再说了，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你哭着喊着要我来的。这天下之大，到哪儿吃不了饭啊？亏我还帮你一直在魏小姐面前好好表现，早知道我就该破罐破摔，让你身败名裂！”

“谁让你在那个丑八怪面前表现了？你以为你是谁了？你和我爹一样，都想操纵我！”季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用铁柱搅黄这门亲事，没想到他也替魏静施美言起来。

“我真的不骗你，魏小姐十分貌美，可以称得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了。”

“容你个大头鬼！”季孰是真没想到连自己的小厮都投向敌军，甚至对魏家大小姐不乏好感，“你别给老子扯这些，我奶奶患上寒疾，我父亲命我前去探视，你赶紧给我打包行李，明早就动身。”

想到可以出府云游一番，黄子纯大喜过望，但看着勃然大怒的季孰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迈着轻快地步伐去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