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茶楼竟有这样的传闻？那日的事情，除了她和那花媒婆，就连那几个轿夫也是不知情的。

莫非......

叶清莹的眼皮突突直跳，只觉得将子洵和祖母接来这件事，宜早不宜晚。

次日，青山村叶家。

远远地就听到了争吵声。

“你这个臭小子，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你说！”肖氏尖酸刻薄的嘴脸，配着那鸡叫般的嗓音，邻居们都被惊得出来看热闹。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干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儿。这回竟然偷婶婶匣子里的玉佩，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畜生！”

叶大兴一边扯着叶子洵的头发，一边扇耳光。打得他嘴角流血，脸颊的皮都烂的出了血。

怎料那少年倔强地要起身，直喊道：“那是我姐给我的，不是你的，快给我，快给我！”

肖氏轻蔑地一笑，吐了口唾沫到他身上：“我呸，你姐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长得那个狐媚样子，怕不是早就脏了身子，也没人要的。她哪里来的玉佩给你，要有，只怕也是睡在那些个少爷公子的枕头边，给你换来的把。”

叶子洵急的红了眼，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你给我住嘴，不准你这样说我姐！那玉佩是我姐出嫁前给我的，你这丑女人竟敢血口喷人！”

叶大兴也不说话，急着抄起鸡毛掸子一下一下地往少年的背上抽。

“我血口喷人？要不是我昨日去了趟京城想换些银钱，还不知道有这桩事呢！”肖氏涂着鸡冠花色的长指甲就要嵌入少年的伤口里。

叶子洵止不住地嘶了一声，眼神里的怒火，恨不得将这个女人一把烧尽！

肖氏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更是叫嚣：“你姐，叶清莹这个贱女人，说是嫁管家，不成想早就不要脸地爬上人家静梁王的床，现下又被人家王爷弃了，不知在那家青楼里卖身卖艺呢！”

女人的笑声引来更多的邻居，街坊邻里的早就忘了玉佩这么回事，一个劲儿地嘀咕。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妇人鄙夷地说：“没想到啊，叶家小娘子竟是这样的人，好在我那大儿子没娶这样的人。”

“是啊，先前见着挺干净懂事的姑娘，怎的竟是如此。”

“听说这姑娘是个克夫命呢......”

“哎哟，叶家出了这样的人，也是造孽啊。怪不得叶老太气倒了......”

一时间，这些看客都在议论着叶家小娘子的不守妇道，道德败坏。

“住手！”

一个清亮却坚定的声音，众人循着那声音望去，从围观的人群中让出一条道。

地上的少年睁了睁眼，呼了一声“姐姐......”，便倒了下去。

肖氏闻声望去，一个穿着水红色牡丹如意纹罗衫，头顶赤金点翠烟梅簪的女子，手上戴着白玉珍珠手镯的手扶了扶地上那个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孩子，又直指着她肖闻花的脸。

定睛一看，是叶清莹。呵，好大的胆子！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位爬上了王爷床，又被弃了的叶娘子么。怎的，今日，不用在青楼的芙蓉帐里伺候各位爷么，哈哈哈......”

还没笑完，“啪”地一声巨响，在众人的惊呼下，肖氏扑倒在地。

叶清莹看着弟弟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瞥见祖母躺在榻上，一时双眼绯红，忍住泪水痛斥：“我竟未曾想到，会有你这样颠倒是非黑白，污蔑自家人清白的婶婶！”

“你这小蹄子少血口喷人，你以为自己穿金戴银就了不起啊，脏得很，只怕是路边的乞丐都未必肯要你。你做出的这档子事，还有脸了？你和你弟弟，你们俩一路货色，丧门星，我才不稀罕做你们的婶婶呢，呸！”

肖氏使了使眼色，叶大壮一手松开叶子洵。他转身去了柴门后边，丢下鸡毛掸子，换成棍棒，气势汹汹地上前。

他义正言辞道：“我叶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清白人家，容不得你这样的女人苟活。今日我便要动用家法，乱棍打死你！”

用家法？

哼，真是可笑。

叶清莹原主的记忆里，闪过叶大壮年轻时为他们姐弟俩买糖葫芦，做小木车时的情形。

“清莹，子洵，阿叔做的小木车，你们可喜欢？”

“喜欢！”

自从肖氏过门后，阿叔就像是变了一个模样。没有了糖葫芦，没有了小木车，只剩下打骂责罚。

爹和娘也相继去世，原先的美好记忆，全都沉入时间的大海里，或许再也无处可循了......

是不是所有的美好，最终都会沦为一地鸡毛？

叶清莹抱着叶子洵，此时，心房已是千疮百孔，风吹过，都是萧瑟的哭声。

“住手！”

清朗却沉稳威严的声音传来，众人又循着那声音望去，从围观的人群中让出一条道。

几个黑影上前制止住了叶大兴和肖氏。

一个穿着墨色竹纹华服，头上配着紫金玉冠，腰间配着松鹤纹羊脂玉佩的公子走来，身上散发着寒冷高贵的气息，容貌身形俊俏，竟让众人一时忘了这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黑影们齐声道：“王爷，现下该如何处置？将人押送到衙门地牢还是就地处决？”

王爷？众人惊呼声连连。

不一会儿，见着县太爷扶着乌纱帽慌慌张张地急忙跑来，院子外的人更是吓得齐齐跪在地上。

县令黄隐扑通一声跪在王爷面前，急的一脑门汗，一叩头，乌纱帽就滚落下地上。

也不知是什么风，把静梁王给吹来了。通判大人一时赶不来，害得他一堂堂县令顾不上穿衣就赶了过来。

任凭县令如何解释，元轩都没有听。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那抱着少年一言不发的女子身上。没了那日宴会上的明艳柔雅，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泪水啪塔啪塔滴落在水红色的罗裙上，浸湿的水红深似血红。

他俯身看着她，骤然间心一紧，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修长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莫怕，我在。未来的王妃认为该如何处置？”

他的声音，总是让人感觉到安心。

叶清莹抬眼望着眼前的男人那双如清泉一般的眼，关切，诚挚，纯澈。这一次，又是他救场。

可是，王妃？他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洞悉了她眼中的疑惑，微微点头。是的，他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走到这里，是偶然，也是必然。

叶清莹可没有力气再去想，她环顾四周。

怀里的叶子洵奄奄一息，祖母还躺在榻上。

肖氏和叶大壮惊慌失措，连喊饶命。

原先对她冷言相向的人，现如今都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不再言语。

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解恨，却又有些可笑。

她闭上眼睛，有些脆弱地冷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规处置便是了。”

元轩仍在原地冷冷道：“黄县令可听到了？”

“是......是，卑职听清楚了，定......定当按规处置。请王爷和王妃娘娘放心。”

肖氏和叶大兴被押送进府衙地牢，听候发落。

看热闹的都被遣散，两位太医在老宅里诊治昏迷的叶子洵和叶老太。

叶清莹坐在山洞里，什么也没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在想什么呢？”元轩坐在另一处，离她不远，两人之间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却又无形中近了一些。

半晌，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在想要怎么报答你。”

“那你......想好了吗？”

他没有抬眼，手上紧握着一根树杈，在有些湿润的地上，画着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作不了太大太宽太长远的画，但这一次，他愿意试试。

她说：“只有以身相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