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徐大海来到球场，徐一飞伯伯叔叔的喊了一圈。来的多数都是徐一飞认识的徐大海老球友，年龄多数在三十五以上。

球赛开始，徐大海一方的队员穿蓝色球衣，前胸印着蓝天两大字。对手着红色球衣，同样球衣胸前印着飓风二字。两边的球员穿着倒是专业，但身材难得有一个像样的，一半都挺着油油的啤酒肚。

双方大呼小叫搞得热闹非凡，但是场面却惨不忍睹，不到二十分钟，场上停下喘气的就多了起来。徐一飞几个小伙伴开始都还在为老爸加油助威，后来徐大海跑得越来越慢，助威的也没有了激情。

一比二落后，上半场三十分钟结束了。徐一飞记得上一次看老爸们踢球半场还是四十五分钟，看来都跑不动了。

一群人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球门边喝水抽烟，守门员兼教练的高老板给大家安排下半场战术。

徐一飞认得高老板，他是足球队里唯一的专业人士，原来是本省青年队队员，神州足球职业化之初还在西川某甲B俱乐部踢了几年，退役后回到黄城开了家茶楼，名蓝天。客户大多是足球爱好者，也就顺便组织了个球队，经常将大家聚在一起出出汗。高老板在俱乐部时司职前腰，但在现在球队，他总是上半场当守门员，下半场踢中锋。一是因为其他人守门实在太菜，二是为了便于观察一下好制定下半场战术，当然可能最主要的还是高老板体力不够了。

下半场不到十分钟，又被对手灌了个球，一比三。

“着不住了，着不住了！”一个胖胖的家伙在场上跑着跑着就拐了个弯跑到徐一飞他们旁边，直接瘫在了草皮上。

紧跟着，徐大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也倒在徐一飞身边，一边喊着哎呦，一边脱下衣服取出护腿扔给徐一飞。徐一飞也不多话，迅速穿上球衣装好护腿板，路过裁判举了下手就向球门跑过去。

“王叔，王叔，我来守门，你去踢我爸的位置。”

“你小子，小小年纪就嫌累。被进一个等会儿就得喝一瓶的啊。”被叫王叔的汉子笑着脱下手套交给徐一飞。

趴在地上的胖子眼睛一亮，马上有样学样，将上衣和护腿扔到胡子明和陶阳前面，两人对看了一眼，还是自觉技高一筹的陶阳捡起装备套在自己身上。

陶阳加上休息好一会的王叔，球队换了两个生力军，局面总算有所改观，足球多数时间在飓风半场飞来飞去。高老板也终于缓过劲来，大声不停招呼这个，指挥那个，一时之间对手球门前风声鹤唳。

“碰！”一声响，足球被对手一个大脚开出。

除了徐一飞，蓝天半场就只有飓风一个前锋和蓝天一个后卫。两人正双手撑在膝盖上互相叫累，都没料到足球竟然直直的过了中线。

飓风前锋反应稍快，拔腿就追；蓝天后卫眼看双方距离加大，情急之下伸手去拉人，没想到人没拉到，自己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手直奔球门而去。

飓风前锋哥看着蓝天门将已经弃门而出，心里想着今天得上演个帽子戏法让你们瞧瞧了。他朝着徐一飞右边虚晃一下，看着对方重心跟着自己已动，拿出最后吃奶的劲一下从徐一飞左边突了过去。

“球呢？”已经准备打空门的前锋哥感觉不对劲，一回头，看见徐一飞已经拿着球跑了两步，然后一个大脚，球又回到飓风半场。

“啪啪啪！”场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三分钟后，混战中的高老板终于觅得一良机，对手一个踢呲了的解围球刚好落在他脚下，他想都不用想，伸脚轻轻一碰，球拐了个弯滚进了球门。

“二比三！”裁判大声喊道，同时手指指向中圈。

球一开出来，飓风球员立刻踢向自己半场，三倒两倒，直倒到守门员脚下。不用说，他们已经铁了心要把时间磨过去，以保存胜利果实。

高老板还没死心，不停大声呼喝大家跑起来，动起来。蓝天们在对方禁区一阵乱踢，但运气始终差一点，总是功亏一篑。

蓝天围着对方球门进攻，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没想到故事重演。

还是前锋哥，还是一个人带球直奔徐一飞。不过这次陶阳先立功了，仗着体力充足奋起直追，在禁区前终于追到了前锋哥，奈何小身板没什么力量，被前锋哥伸出一只手就挡得离球远远的。

陶阳心一横，直接一个假摔倒地，顺势不小心抱住了前锋哥一只脚，可惜经验不够丰富，前锋哥倒在了禁区内。

裁判哨声及时响起，先给了陶阳一张红牌，再手指十二码，点球。

“砰！”球如流星般直奔球门右上角，同一时间，徐一飞已侧身鱼跃，撞击声再次响起，皮球在进入球门前被一个拳头直接打出了边线。

前锋哥呆呆的看着皮球飞上天再落下来，不敢相信这一幕发生在野球场上。应该是自己没看清楚吧？否则就算是在欧洲职业赛场上，快挂角的点球被扑出来也是难得一见。不对，自己的印象里到底有没有如此刁钻角度的点球被扑？

终场结束前五分钟，高老板远射扳平比分。

终场前三分钟，高老板点球命中，完成帽子戏法。

终场前一分钟，徐一飞再次将对手必进球托出了横梁。

球赛结束 ， 蓝天四比三胜飓风。

累得跟死狗一样的高老板兴奋得嘴里不断发出自己都不明白意思的声音，吼个不停。完了又不停的在场上喊这个叫那个喝酒。

望着高老板一伙兴高采烈的模样，飓风们垂头丧气坐在草地上嘀嘀咕咕，领先了大半场的比赛，最后却遭遇这么一个意外不能接受的结果，一个个脸青面黑说着脏字。过了一会，过来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人，和高老板对了一眼，径直走到徐大海面前，带着酸味说道：“老徐头，行啊！恭喜恭喜！什么时候把儿子送到球校去的？”

徐大海还没有出声，旁边高老板怼上去了：“秦幺毛，输不起就明说，大海家小子这里谁不知道什么情况。”

徐一飞读小学时，徐大海辗转托人，终于找到省城雅凤俱乐部少年队教练程德兴，吃饭喝酒送烟搞了一大堆，提出想送孩子踢球的想法，程德兴酒酣耳热之际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徐大海等待多时只等到熟人带回的两字“不行”。

徐大海寻思，照理说既然当面答应了，起码的，要看看孩子的基本素质怎么样吧，就算条件不够，总得知道差在哪里。没想到人都没看一眼，就得到个不行的结果。

事后不久，徐大海听说了程德兴对他的评价：二百五，还想踢球，踢个毛线团团。后来徐大海跟球友聊天提起此事，球友搓搓手指头问送了多少。徐大海才恍然大悟，对程德兴破口大骂的同时，也从此绝了让徐一飞踢球的念头。

踢野球的，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足球圈不干净的丑事，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让徐大海感觉纯洁的心灵受到严重的伤害。虽然对神州足球痴心不改，但从那以后，徐大海基本不再去现场看球了。

这件事在黄城野球圈内上了年纪的几乎人人皆知，中年人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老子什么时候输不起了。”悻悻的走了回去。

赢了球的高老板不停的打电话喊人吃饭，多数是今天没来踢球的队友，高老板实在是太想炫耀自己的帽子戏法。特别是对着飓风那帮鸟人打出这戏剧性的结果，高老板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感觉人生已达到了巅峰。

庆功宴为了照顾三个小朋友，依然安排在徐一飞们昨日醉酒的饭店。

酒桌上的话题从徐一飞第一个成功拦截开始，到高老板帽子戏法，两桌大大小小老家伙像小孩子一样嚷得到处闹哄哄，争相描述对手飓风们的惨像，这个输得要哭了，那个连球衣都气得撕了个稀巴烂。个个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对手的痛苦之上，彻底违反国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运动精神。

徐大海在收获球友们无数生了个好儿子的恭维后拿出手机，得意洋洋给大家播放徐一飞那个扑点球的视频。徐大海下场后就专心录制视频，下半场的精彩场面一个都没放过。

手机在大家手里挨着传送时，徐大海经徐一飞问起才对他讲述对方那个中年人的事。中年人叫秦幺毛，身边也聚集了一帮足球爱好者，自称飓风俱乐部，实际上就是一体育用品商店，前些年跟高老板结了怨。今天球赛完了他过来说的几句话，看似恭维，实则不安好心。像今天这种比赛，都是几个爱好者之间玩玩，如果哪一方有专业人员要参加，得提前打招呼，征得对方同意，否则是不道德的。

其实，徐大海没有告诉徐一飞他们实情，平常他们踢球别说来个足球学校的，就算有职业球员参加，也没什么关系，大家还正好学习点东西。而今天的比赛，不用说高老板和秦幺毛两人是带了彩的，那就得遵守那些不成文的规矩。所以高老板赢球后高兴得忘乎所以，秦幺毛则输得一脸晦气。当然，如果换一个人输钱给高老板，他的兴奋程度肯定得大幅度下降。也因如此，尽管徐大海早年送子练球，被程德兴糟蹋踢毛线团团的故事在老球友之间人人皆知，秦幺毛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找徐大海寻求答案。一旦了解到徐一飞如果是专业人员，秦幺毛很大可能就会赖账了。

酒宴散席后，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离开，高老板走到徐一飞面前，再次对他大加赞赏，同时也肯定陶阳那一抱灵活果断，舍生取义。随后拿出三个红包，分别递给小伙伴们：“出场费。”

徐大海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止，嘴里说道：“别教坏小孩子啊！”

胡子明则一脸惊喜：“我也有？”

高老板也不知道对谁说：“应该的，应该的。”说完转身就走。

徐大海一边招呼三小朋友回家，一边望了一眼高老板背影，看他和秦幺毛球赛结束后的反应就知道今天两人下了重注，那么作为力挽狂澜的徐一飞得一个大红包也是应该的。徐大海也同时感叹高老板会处事，连对待半大小子都滴水不漏，红包人人有份，皆大欢喜。

回到家里，三个小伙伴打闹着轮流洗澡换衣。

徐大海给陶爸打了个电话后，就把手机视频投到电视上，反复播放徐一飞今天在场上的精彩片段，直看得老泪纵横还不罢休。要早知道儿子守门如此生猛，就不该把他当罗纳尔多培养；如果早点找对方向，徐一飞说不定真的已经是国字号的人了。

张婷在外打完麻将回家，看见徐大海一个人又在发神经。心道老娘我看连续剧都不带哭的，你看个球也能看得两眼泪汪汪，丢不丢人。

瞟了一眼电视，没想到看到电视上儿子的身影，心里一紧，难道儿子……。

徐大海踢球胳膊膝盖受点伤是家常便饭，张婷也早已习惯。但看到徐大海这幅模样，直觉大事不好，马上呼天抢地老娘病发作：“我的飞儿啊！”

徐一飞应声而到：“妈，怎么了？”

张婷看看徐一飞，又看看徐大海，徐老头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根本不管老婆闹腾，两口子又是一番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