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睡在这里会着凉。”文质彬彬的男人温柔地递过毛毯，恍惚间竟然苏娉婷有了一丝心动的错觉。

她别扭地避开眼去，告诫自己这不过是杨逝川在揭露自己罪行前出于善意的一点关怀。

果不其然，被她推开之后，男人的笑容渐渐敛去，只留下漠然和憎恶。

苏娉婷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和他做最后的交涉：“逝川，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就目前来看，我的职业生涯还不能够……止步于此。”

她满是暗示性的话语让男人诧异地抬起头来，很快，神情又变化成了彻头彻尾的恨意：“你调查我？！”

苏娉婷更加百口莫辩，下意识地答道：“你听我说，我确实对你做了一些不人道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杨逝川冷冷地盯着她，“如果当初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语所欺骗，难道你以为我会来到这里，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实验品吗？”

他说完这句话，苏娉婷也愣住了。

这话她怎么听着不太对劲，也就是说，原主在让杨逝川来C7实习之前，曾经动用过某种特殊手段。最有可能的，就是欺骗了他的感情。

他们虽以师生相称，实际上苏娉婷只比他大了三岁不到，无论从长相还是地位，让还没有社会阅历的杨逝川心动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娉婷大感头疼，如果时间线能够更早一点，自己直接到达杨逝川刚来实习的初始，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偏偏是卡在这个最要命的关口。

杨逝川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后退几步，将资料抱在怀中，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苏老师，再不出门的话，我们可能会迟到。”

在乘坐磁悬浮列车赶往会场的时候，苏娉婷一直找着借口想和杨逝川说话，可后者却也是预料到了什么，是简单地用嗯啊应和，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会场里已经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瘴气对人类基因的影响是几百年来科学界的重大难题，如今听说已有突破性进展，更是将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而苏娉婷的老师，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严和，作为这次科研会的特邀嘉宾，正在台上准备他的开场白。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苏娉婷的到来，甚至还抬头朝他们的方向微笑了一下。

研究所的同事见她到来，也纷纷地同她寒暄招呼。苏娉婷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此刻她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死局。

她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化解杨逝川对她的恨意。

甚至轮到她上台发表言论时，她都还没有从这份焦躁中缓过神来。

还是杨逝川提醒了她。

“苏老师，该你上去了，大家都在等着呢。”

苏娉婷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声说道：“你不用上去，我一个人去就行。”

在无人发现的死角，男人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怎么能行，我身为苏老师的助理，自然要上去帮忙。”

没有拒绝的机会，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

简短的几级台阶，苏娉婷却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走向处刑台。

稍后，杨逝川就会借着替她整理资料之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罪状展现出来，其中包括她的学术造假，还有自己将男人作为人体实验的影像资料。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照得她有些晕眩，无数双眼睛看着她的方向，仿佛即将从她口中说出的，正是人类的未来。

所有人开始鼓掌，苏娉婷却腿软到险些站不起来。

杨逝川恰到好处地扶住她，关切的眼神像是要展现给在场所有人：“苏老师，你没事吧？”

苏娉婷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颤抖的手指却怎么也不敢点开屏幕上的那份资料。

杨逝川早已将资料调包，宣判她的社会性死亡。

“苏老师，还是我来帮你吧。”

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上了她的手，点开了那份资料。

在所有人眼中，这似乎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引起惊讶。

“这……怎么可能？”

“what？”

会场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响起来，苏娉婷几乎要站立不住。

杨逝川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起，落在苏娉婷耳中时却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现在所看见的，正是C7研究所的真相。他们中最出名，曾引领多项研究实验的苏娉婷苏教授，正是以这些造假数据，和在自己学生身上做实验来欺骗大众！”

酣畅淋漓地说完这番话，杨逝川甚至还偏过头看了苏娉婷一眼。

男人的眼眸中写满了报复的疯狂与快意，那些言语如同刺入苏娉婷心口的刀，一点一点将她的血肉划开，飞溅当场。

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在意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鄙夷，轻蔑，惊讶。

她被迫承受了本该是原主所要遭遇的一切。

看来很快就会有系统的电子音传来，提示自己任务失败，即将被传送回时空管理局。

事已至此，她的心情仿佛渐渐平静下来。如果让自己承受罪孽能让面前这个优秀的男人找回自我，并在未来寻找到真正破除瘴气的方法，那又有何不可呢？

苏娉婷突然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她的手心温热，将杨逝川冰冷的手心握在其中。

“不必再说了，逝川所说的一切我都承认，是我的过错。欺骗了自己，更欺骗了大家。”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杨逝川凝视着他的老师，脸上除却熟悉的憎恶和惊讶，竟还闪过一丝不忍。

但最后，他也只是冷笑着：“你愿意承认，那是最好。”

苏娉婷渴望已久的系统声音并未如约而至，反倒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初的眩晕感再度降临。

她的贫血症，又在这个时候发作了吗？

面色苍白的女人踉跄了几步，轰然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