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做了一个酸笋鱼汤，又做了油菜香菇和煮干丝，加一份珍珠米饭，用一个保暖的提盒拎着往屋里去了。

从前她还是小丫鬟的时候，饭送到了门口便有大丫鬟接进去，如今她也是大丫鬟了，能够进去伺候了。

兰鸳站在门口道：“今儿公子在暖厅用饭，你直接送进去吧。”

阿福听了心中一紧，她这是第一次在公子身边伺候呢。

红荞在一旁嗤了一声：“瞧你这慌张的样子，到时候可别把勺子筷子都弄错了！”

外头天气寒冷，暖厅却温暖如春。阿福进去的时候，公子已经摘了斗篷，换了一件天青色的竹枝纹锦袍，立在窗边看外头落下的雪花。

“下雪了！”他轻叹一声。

阿福紧张的将菜摆了出来，轻声道：“公子，用饭了。”

宇文珏转身，便看到了一张紧张的小圆脸，白净的脸上眉目清秀，穿着一件淡红的薄绵绸裙，小小一个立在那里娇小玲珑。

不过十三的小丫头，满脸稚气身板平平。

他心道，还是个孩子。

他坐了下来，阿福连忙开始布菜。她细细的帮她剔除了鱼肉里的小刺，去循玉院的日子不长却学得有板有眼。

看着她恬静的侧脸，有些记忆不由自主的涌进了宇文珏的脑海。

他还记得，上辈子她也进了他的院子，只是比现在晚一年。进来时，她一直做着粗使丫鬟的活计，他并未注意过她。直到有一日，姨母硬塞了几个通房丫鬟给他，那年她十五，他第一次认真看了她一眼。

几个丫鬟中她最安静，低头站着一句话不敢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不敢做。其他几个却悄悄的挺着胸脯，不动声色的送出秋波。

身边总要留个人伺候，他这次不选，姨母下次还要动脑筋。他不喜欢这些女人的小心机，随手一指，最安静的她便留了下来，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公子，可以吃了。”

阿福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面前的碗里已经堆了小半碗剔好的鱼肉。

鱼肉入口酸鲜，味道很好，其他两个小菜也很可口。阿福虽然做的都是家常菜，但总能让他胃口大开。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

他吃了一碗饭，又喝了半碗鱼汤便已经饱了，但桌上的菜还剩下一半。

阿福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了，看来公子是真的喜欢吃她的菜的，她煮的鱼公子吃了一大半呢。想到这，她的嘴角悄悄的弯起。

看着自己煮的菜被人吃掉，总有一种成就感。

“你晚上吃了吗？”男人搁下筷子，看了她一眼。

阿福一怔，愣愣点头。

“吃的什么？”

“面……面条……”每次她跟公子说话都很紧张，现在人近在咫尺，面对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睛，她说话又开始结巴了。

男人不满的蹙了眉，望着桌上的饭菜命令：“你吃吧，不许剩下！”

啊？

阿福两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滚出来，她不知道从前兰鸳和红荞伺候公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吃剩菜，可她晓得下人是不能跟主子一桌吃饭的。

公子的意思大概是这些剩菜剩饭他吃不完，都赏她了？

“多谢公子！”她晚上吃的面条的确不顶肚子，自己做的菜倒掉也心疼，自己吃了也好。她开始收拾碗筷，打算搬到自己屋里吃。

谁料公子说了一句“就在这里吃吧！”便起身离去了。

阿福呆在原地，看着公子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背影，她着实琢磨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循玉院的许嬷嬷说过，主子的饭厅只能主子吃饭，丫鬟不能逾矩。要是擅自坐了主子的桌子，是要挨板子的。

但阿福不敢不听公子吩咐，饭菜还热乎着，她站在桌边一股脑的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

兰鸳进来的时候，阿福刚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你……”兰鸳大惊失色，“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吃饭？吃的还是公子的饭菜？！”

红荞跟着进来，瞪大眼睛叫道：“我看你是造反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居然乱来！”

阿福吓了一跳，忙解释：“这是公子吩咐的，他让我在这里吃完，我也不敢坐，就站着吃完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公子去。”

公子此刻正在沐浴更衣，他沐浴不喜欢人伺候，两个大丫鬟得以空闲。

大丫鬟们面面相觑，但觉得阿福没这个胆子，敢在公子的暖厅胡作非为。

红荞想说什么，兰鸳摇了摇头。

阿福收拾了东西出去，红荞便气呼呼道：“真是咄咄怪事！咱们伺候了几年，从没在这里厅里吃过饭，她凭什么？！这小丫头到底哪里好了？公子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兰鸳沉吟半晌，低声道：“别叫公子听到你说的话，难道忘了上次的教训？”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红荞一眼，“你只记得，以后想平平安安，便对阿福好一点。”

红荞不服气的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这一晚，阿福吃的饱饱的，睡得也极踏实。她又梦见回到了小时候的小渔村，看到娘做了一桌子淮扬家常菜，和她一起吃饭。可是一眨眼，娘就不见了，却换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天气说冷就冷，昨儿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起来地上便白茫茫的一片。

藤箱里早已准备了过冬的棉衣，阿福起来冻得慌，便换了一件水绿色的缎面袄裙。她的腰细，虽然穿了袄裙，系了腰带以后依旧腰肢纤细。

想起什么，她又从箱子里拿了一件衣裳出来塞进了包里上课去了。

碧珠的事情一闹，循玉院里人人都知道她是大丫鬟，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个年纪，居然能做大丫鬟，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且还是二公子院里的大丫鬟呢！”

“可是明明她什么都不会啊？”

……

上课路上碰到不少丫鬟，议论声时不时传进阿福的耳朵里，但她没大在意。从前她的确什么都不懂，但是经过在循玉院这段时间学习以后，该懂的事情她都懂得了。

昨晚她亲自伺候了公子，也没出什么差错。

只要好好学满一个月，她也不比别人差。

“阿福，过来玩啊！她们在堆雪人呢！”珍儿在院子门口便冲着她欢乐的叫道。

时间尚早，教养嬷嬷还没来，小丫鬟们玩心正重，一个个在循玉院的院子里玩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