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禄心中惊骇不已，看了看地面上躺着的狗腿子，最后咬着牙小声对身旁女子说道：“走。”

此处情形基本上即是一边倒的局面，与其留下来挨揍还不如乘着小丑儿发呆的工夫趁早跑路，这笔账以后再算。

那些在地上哀嚎的跟班儿们，见主心骨都跑路了，也纷纷起身一瘸一拐，赶忙走远，生怕陆生反应过来然后又是一顿胖揍。

陆生此次大发神威，众人心中季然。

小胖子没动，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因为陆生就在他身旁三五步的距离。

看着这个从前连自己都能欺负他连两下的穷苦少年，小胖子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连屁都不敢放。

陆生没在意王福禄一行人的鬼祟踪迹，将竹蜻蜓放回小土坑中，然后又将那些陶碗碎片一一拾起，确定无遗漏后再重新填土。

一盏茶的工夫。

衣冠冢恢复如初，好在木碑并无破碎，擦去上面的鞋印之后重新竖立。

陆生双手合十，跪在小土堆前。

一旁胆战心惊的小胖子此刻鼓足勇气道歉，“小丑儿，对不住，是我带他们过来这边的，王福禄说只是看看，没成想...”

小胖子虽然曾经也对陆生不怎么待见，甚至在他路过街巷时也曾在后面偷偷扔过石子，但这一次他真没撒谎。

陆生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言语，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可他越是这样，小胖子越是害怕，哆哆嗦嗦接着道：“要不你打我一顿消消气？只要别踹裤裆和别打脸就成。”

这次，陆生依旧没转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走吧。”

小胖子不太敢相信，“啥？”

陆生有些不耐烦道：“难不成真想让我揍你才肯罢休？”

小胖子哦了一声，三步两回头，好似依依不舍渐渐走远，其实是怕陆生后悔偷袭。

待到江畔只剩下陆生与小土堆后。

少年掏出那颗主持遗留下的舍利子，对着木碑道：“小乞儿，我好像明白了最后的选择是什么了。”

嗓音依然沙哑，眼神却无比温柔。

他站起身朝着小镇内走去。

如今，他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青燕街道中段。

算命摊子被重新放回原位，一向以算命准了不给钱被小镇百姓称为老神仙的老瞎子，今天好像没什么生意，独自坐在摊子后面，时不时转头看向街道两侧的店铺人进人出，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瞎子还是装的。

陆生今天难得大方一回，将身上仅有的十余枚铜板在酒水铺子打了二两土糟酒，提着酒壶来到摊子前。

亲自为老瞎子斟满，将酒碗推给对方后说道：“一壶酒，换一件事。”

老瞎子先是抬起酒碗闻了闻，有些嫌弃，一股子土腥味儿。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可以。”

陆生开门见山问：“那老鼋究竟跟小乞儿什么关系？”

虽未曾亲眼所见，但疯子大奎所说应该做不得假，倘若真是小乞儿冤魂所化，陆生就该考虑如何收场了。

老瞎子抿了一口酒水，虽然味道不咋滴，但有总比没有强，他摇头晃脑，好像压根儿没把老鼋吃人的事放在心上，优哉游哉般说道：“记得三年前的大水洪涝吗？”

陆生点头，“这跟老鼋有关系？”

老瞎子道：“这老鼋本是一头镇压水运的灵兽，在江底潜心修行五百余年，三年前大限将至即将生死道消，那些被镇压的水运就像是没了阻碍的洪水开始泛滥成灾，老鼋本身并无过错，甚至在弥留之际还想着镇压水运，可有心却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水肆意倾泻人间。”

陆生皱眉不语。

老瞎子将就酒水一饮而尽，“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魂魄是大补之物，所以小乞儿的死，不是没有价值，至少给老鼋延寿三年 ，同时也给小镇换来三年太平光景，是不是觉得不太值当？呵呵呵...”

言语最后，老瞎子自顾自笑了起来。

陆生没搭话，安安静静等待着老人接下来的言语。

“吞噬活人魂魄，虽说能让老鼋增长寿命，但终究还是将五百年清净修为毁于一旦，原本纯粹的大道如今变得杂乱，心性也随之变化，如今走到尽头，更是将老鼋的妖族心性激发，为了活下去开始不顾一切吞吃人族血肉，从一只与世道为善的灵兽彻彻底底化为一头妖兽。”

“人作为万物之长，体内小天地就算没被挖掘出来成为修士，但身躯与魂魄对于妖兽而言一样是大补之物，”

“至于老鼋头顶的小乞儿面容，我只能说这女娃子的天赋根骨太好，哪怕没开始登山修行，光是凭借天生根骨就能在 老鼋体内留下异象，但由福得祸，如今小乞儿的魂魄虽然没被老鼋彻底吞噬殆尽，但也因此被妖族本性影响，早已不是当初的小乞儿了，所以别想着她还能活着。就算老鼋不死，过个三一年半载，小乞儿也会彻底魂飞魄散。”

老瞎子停顿片刻，看着桌对面的少年接着 说道：“对了，看在青灯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明天出船之人都会死。”

说罢，老瞎子似笑非笑看着陆生，就像是在问，他们该不该死?

陆生不置可否，就这么静静坐在长凳上，没有离开，也没开口。

过了许久，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来人往，天色渐暗，店铺也逐渐打样歇业。

一老一小就这么坐在摊子前后，寂静无声。

老瞎子细细品味碗中酒，喝的很慢，但终究会有酒壶见底的时候。

他站起身，没来由感慨一句，“愿羡黄林鸟，到死不自知。”

随后轻笑一声，开始出言赶人，“要想就回寺庙想去，我得收摊，吃饭睡觉两不误，这才是活着。”

陆生收回思绪，不在停留，对老人弯腰道谢一声。

转头之际，那老瞎子突然说了句，“我的酒水，没那么好喝。”

是指前天那碗老人推给少年的老黄酒，味道辛辣，入喉难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