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意识到饥饿如此可怕。我以前听说过，当一个人饿到极致时，胃和小肠就会开始消化自己，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那时候在我眼里一切都是食物的形状，周围明明没有饭菜，我却觉得周围一切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突然意识到，木筏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也就是说，没有人会管我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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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看着这些人面鱼略微上弯的眼角，嘴角又不觉出现几丝苦涩。

这些青色人面鱼，有些人脸很完整，而有些只有一半的人脸，和原有的鱼脸混在一起，反而更觉得碜人。

烈风之所以没有防备，就是因为这些人面鱼在水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一条普通的鱼在游来游去，时不时还会吐几个泡泡。

如果是食肉鱼，起码能看到嘴巴里有锋利的牙齿。但它们嘴里都是一些小牙，如果不仔细看都不一定能发现，所以陆离一开始才会觉得他们食素，想要用果子当鱼饵去引诱。

哪知这些鱼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刚一接触到猎物，就疯狂地一拥而上。

现在看来，这些鱼头上的人面并不是天生的，只有扑食到人后才会逐渐成型。也就是说，每一种不同的人面，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陆离摸着自己的右手腕，刚刚在拉烈风时，也曾泡入过水中。好在只有一只人面鱼啃食，伤势并不重，那么那一只人面鱼会不会也带有了他的面部特征呢？

他们离开村子已经半个月，一个月，或是更久？陆离已经记不得了，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这段时间的经历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但现在陆离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该怎么生存下去。现在还是一眼望不到河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而食物却一点都没有了。

陆离想去吃那个果子，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了，大概率是在刚刚和人面鱼拉扯时，偶然间滑下去了。

烈风的尸体就静静躺在陆离身旁，陆离强忍着自己不去看他，他怕自己的最后一根神经也崩塌。

不知道其他两队怎么样，是不是也在面临和自己一样的遭遇呢？

还有精力去管其他人？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陆离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活下去。

这是陆离现在心中的唯一所想。

“当然怕啊。如果所有人都缩着一动不动，那我们跟家畜还有区别吗？”

“如果有谁没能活下来，另一个人也不要太难过，继续往下走就行了。”

陆离想起烈风说过的话，虽然他做不到不去难过，那至少也应该继承他们的遗志。

虽然陆离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但只要他为这个世界留下过什么，就已经足够。想到这里，陆离重新振作起精神。

天上的月亮开始下降了，陆离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划，没有人与他替换。手中的速度越来越慢，陆离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偏离了方向。

但也只能保持目前的状态，因为陆离现在没有多的力气去纠正方向，只能像个人偶一般，机械地挥动着木桨。

手臂越来越沉重，陆离现在已经是整个人趴在筏子上，手握在木桨柄的根部。不行，根本挥不动。虽然看起来陆立是保持着划桨的姿势，但事实上跟随波逐流也差不了多少。

必须补充体力！

可是该怎么补充呢，环顾了四周，能吃的东西就只有……陆离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这是他生而为人的底线。

不吃，就没有力气。吃，能活下去，你但不是作为“人”。

陆离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而是看向了之前被带上来的几条人面鱼。

“这些东西可以吃吧！”陆离发出一道极低的声音。

陆离右手拿过一旁的手斧，左手拿起一条人面鱼。人面鱼已经死了，虽然眼睛还是向前瞪着。陆离用手指戳了戳人面鱼的眼睛，是有眼睑的。

这算是死不瞑目么？陆离突然想到，既然人面鱼有了表情，会不会其实也有了情绪呢？

不过这不是现在该想的。陆离左手按住鱼尾，右手拿起斧头，将鱼头剁了下去。因为看着这些青色人面，陆离怕自己吃完也会吐出来。

陆离将人面鱼头剁下后，顺手抛进了水中。既然这些人面鱼是食肉的，他想看看人面鱼本身的肉能不能将其他鱼吸引过来。

很明显，并不能。因为陆离看到人面鱼头下沉的过程中，一条鱼也没有凑过来，还是在下面自顾自的游泳。看来这些家伙也不会同类而食。

现在人面鱼头已经被去掉，露出了里面的鱼肉。然而这些肉却是黑色的，如同恶心的腐肉一般。陆离缓缓放下了鱼身，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不去吃了。腐肉里面有大量的有害微生物，陆离不想去冒这个险。

陆离只能寄希望于其他的人面鱼。陆离挑了一头完整的，再次剁了下去。遗憾的是里面的，肉也是黑色的，甚至看上去比之前那条更黑。

陆离突然想到会不会这些家伙的肉本来就这样，其实并没有腐坏，于是拿起鱼肉靠近自己的鼻子，用右手朝自己的方向扇了扇。

这一扇，差点没让陆离晕过去。为保险起见，陆离采用的是扇闻的方式，但即便是这点气味，也让陆离恶心不已。不过现在胃里面没有东西，陆离只是一个劲地干呕。

怎么会这样？这不过才过去半天，肉就腐烂成了这样！那些人面鱼的表皮看起来明明那么新鲜，里面的肉就变成了这样。虽然陆离不知道动物的尸体，死亡之后是从内到外还是从外到内腐烂的，但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距。

何况现在是在水面上，气温偏低，不应该更容易保存吗？看一眼烈风的尸体就知道了，上面的血迹也不过刚刚干涸，其他部分宛如新生。

陆离不甘心的又拿起一条，这一只的人面并不完整，还保留了大量普通鱼面的特征。陆离剁下鱼的脑袋，惊奇的发现这一条人面鱼的肉只有中间一点是黑色，其他部分还是红色。

看到这一点的陆离激动万分，不禁留下几滴眼泪。陆离三下五除二就将鱼皮剥去，直接抱着鱼身生吃起来。

陆离并不是第一次生吃鱼肉，以前在饭店里吃过冰刺身，不过那个时候蘸着芥末酱，鱼肉是经过消毒的。

虽然现在没有芥末酱，但陆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中间的鱼肉也是黑色，所以只能吃完周围的一圈，最多算是稍微垫了个底。

根本不够，还要再吃一点。可眼下只剩两条了，陆离只能强忍着饥饿，等下次再吃。

次日，三轮时。

陆离拿过仅剩的两条人面鱼，希望里面有红色的肉吧。他先是砍了一条完整的，很不幸，里面都是黑色。

陆离只好拿起另一条，只有眼睛周围变成了人面，嘴巴部分还是普通鱼的样子。把鱼头剁掉，周围一圈是红的，虽然比之上一次能吃的那条少了许多，但总聊胜于无。

吃完这半条，陆离好像有些明白了其中的规律。越是人面完整的鱼，切开后里面黑色越多，也就是说，陆离要尽可能挑选人面不完整的鱼来吃。最好是那些完全没有人面化过的鱼，想必里面的肉都是红色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去捕捉了，那些鱼的位置都比较深，直接扎肯定是不行了，更何况之前烈风下水的时候，就已经把长一点的柴刀遗失在了水底。

陆离只好试着将自己的左手手指缓缓地伸入水中，右手反握着手斧，随时准备扎下去。陆离不敢伸入太多，只敢两个指节，然而人面鱼根本不过来。

是浸入水中的太少了吗？陆离又开始向水中伸去，直到自己的整个手掌都进了水中，人面鱼还是不会过来。

难不成要像烈风那样，整个人都进去，才能将他们吸引过来？这种方式明显是不能尝试的，他感受过人面鱼的力度，一旦下水肯定上不来了。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人面鱼感知到了这是个陷阱，如果是这样，或许就有办法了。虽然陆离并不懂得隐藏杀气，但要佯装一下还是可以的。

陆离先将握着手斧的右手背到身后，再次将左手浸入水中。果然这次人面鱼过来了，但是看到陆离的脸颊又立马缩了回去。

“够机灵的！”陆离叹了口气。

这让陆离犯了难，他没办法，只将左手伸到水里，还要把其他身体部位全都缩回来，那样根本扎不中，完全就是在给它们送自助餐。

除非是能有一块肉，绑在筏子边上，这样他可以悄悄蹲在一侧。可是哪里有肉啊，人面鱼并不对同类感兴趣。陆离只能继续忍着，寄希望于快点划出河面。

不知又是多久，陆离仍然看不到岸边，如果再找不到鱼饵，后面怕是连扎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陆离的手指不停在筏子上乱抓，直到指甲缝渗出几丝血液，才让陆离清醒过来。

其实食物还是有的，就静静的躺在那里，还没有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