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还没来得及伸头出去看一眼，外面就传来少年的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打斗声，没过五分钟，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直到传来张武的声音，陈霄才从假山后走出来，月光下张武笔挺地站着，衣服上一道明显的血痕，看着让人触目惊心，他身前地上躺着一个少年，被人一剑封喉，他双目圆睁，瞪着上方，眼中满是怨恨。

陈霄大吃一惊，不敢再往前走近半步。张武从少年身上摸出来一个腰牌，丢到陈霄脚下，陈霄捡起来一看，就是个普通的木牌子，通体红色，一面刻着烛龙帮三个字，两一面刻着一个名字：秦焱。应该就是死去的这个少年。

陈霄不明所以，张武解释说这少年是几天前刚入山门的，被分给了张武的师父，还没拜过礼，暂时由他带着。因这少年年纪身形与陈霄相仿，他便想出这么个方法，杀了少年，让陈霄取而代之。

陈霄听完，内心猛然生出一阵恐惧，再不敢看地上的少年一眼。他在纸上确实写了让张武想办法帮他摆脱奴役的身份，入烛龙帮，成为烛龙帮的一名弟子。但万没想到他会出此下策，闹出人命来。

陈霄只感到握在手心的腰牌一阵滚烫，赶紧丢在地上。真言出现在他面前，月光下他那张脸看着更加渗人了，他看了眼地上的少年，笑了笑。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既然事情都办好了，你赶紧把腰牌收好，从今天起你就是秦焱了。想想阿福，想想赵初一，你想变成他们那样？”

陈霄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没去捡腰牌，他望向不远处的张武，月光照在对方脸上，他的瞳孔已经完全扩散了，脸和身子僵硬得如同一块石板，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陈霄吓了一跳，连着退了好几步。

“他为何变成这样了？”

真言跳到张武面前，看了眼，笑道。

“他的生命之火已经很弱了，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彻底熄灭。不过你放心，他死之前会帮你把事情都处理干净，之后他会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的尸体藏起来，不会叫任何人发现。”

陈霄惊道。

“怎么会这样？我也没有划去他的名字啊？他为何会死？”

真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这是当然了，在倒计时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怎么才能把他救回来？把那个倒计时抓走就行了吗？”

真言一听，不乐意地撅起小嘴。

“你不会吧，都走到这步了你反悔？你可想好了，如果把倒计时抓走，他确实能醒过来，但会带着所有的记忆醒过来，到时候他会说出一切，包括你言师的身份，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我倒无所谓，你若死了，我可以再换一个言师，你可要想清楚了。”

真言说完打了个响指，原地消失了，独留陈霄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良久，他的心逐渐沉寂下来，少年那张满是怨恨的脸也似乎没有那么恐怖了。

陈霄捡起地上的腰牌，收进口袋里，又跟张武打听了一下秦焱的住处，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晚他回到大通铺，翻出了床底下的书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找到了秦焱的住处，那是一间单间，虽然不大，但硬件设施比他原先住的要好太多。

陈霄进屋后就把门锁了，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最终平静了下来。他一不做二不休，换掉身上奴役的衣服，将书包藏在床底下，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烛龙帮低阶弟子的衣服，套在身上，大小正合适，张武还挺会挑，真的选中了一个身形跟他差不多的。

这套衣服崭新，可怜那个叫秦焱的少年，还没来得及穿一次，就被人送上了西天。陈霄对天拜了拜，心中道：兄弟，得罪了，望你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忙完这一切，陈霄这才躺下休息。但他这一夜根本无法入眠，总感觉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天色大亮，陈霄才醒转过来，门外还真有动静，似有不少人在说话。陈霄走到门前，开了一条缝，往外面望了一眼，几个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正聚在院子里说话，他们聊了没几句，就一起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院门。

陈霄刚才隐约听到“锻金堂”和“张武师兄”，心中顿觉不妙，回屋里找出一顶兜帽，戴在头上，这种帽子前面一层纱面，正好可以盖住口鼻，只露一双眼睛。

陈霄准备妥当，便出门也向着锻金堂的方向去了。

锻金堂前确实围了不少人，陈霄不想挤进去凑热闹，就远远站在人群的后方，所幸他个子高，越过人头，还是能将堂前的一切看得清楚。

几个烛龙帮的人站在那里，为首的正是张武。

不一会所有奴役被带了出来，在堂前排了几排，他们各个垂着脑袋，缩着脖子，像极了待宰的羔羊。

陈霄身前正好有两人在小声议论，他也就跟在后面听，其中一个问道。

“这怎么回事？”

另一个答道。

“好像又有人逃跑了，今天早上被巡山的弟子发现了，这次是真的被野兽吃掉的，听说不仅尸骨不全，就连脸都被啃没了，样子可吓人了。”

“怎么会这样，山上真的有野兽吗？我怎么不知道，上次那个明明就是被杀……”

“嘘，你小声点，不要乱说，师兄说有野兽就有野兽，上次那个也是被野兽咬死的，乱说小心你的舌头。”

说话的人朝后看了眼，陈霄赶紧移开目光，看向前方。

两个烛龙帮弟子将一个大木箱子抬了过来，张武命人打开，隔着这么远，陈霄完全看不清楚，但从那帮奴役们的反应来看，这木箱里的尸体一定很恐怖，有几个人没忍住，扭过头开始干呕。

张武站在人群前面训话，他的声音清晰地飘了过来，还是那套说辞，逃跑的人编号789，被野兽咬死了，让剩下的人不要学他的样，随便逃跑，否则跟他一个下场。

陈霄被面纱遮住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好一个偷梁换柱，原先以为张武这人十分愚蠢，现在看来被施了言咒之后，反倒变聪明了。

训完话，张武带着手下人离开了，他走之前陈霄这里看了一眼，他的脸有一大半都消失不见了，看上去极其恐怖，然而所有人中只有他才看得到，而张武变成这样也是拜他所赐。

陈霄目送着那队人消失在远处，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