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扬坐下了，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两人平静的望着对方，这次是墨扬先说话：“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是报复吗还是……”

唐小超摇摇头，“你跟我不是一样吗，我怎么想的你应该想的到。你不是喜欢猜吗，猜给我听听。”

“我觉得我跟你不一样，没有谁是一样的，我也猜不到你的动机。”

“唉”，唐小超叹了口气，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你没想过吗，活下来的不该是他们。我以为四年前的一场浩劫是对人类的洗礼，是上天的安排。我以为人间的败类会被恶魔吞噬，美好的人性能够流传下来。可是我知道那只能是我的幻想，能在灾难面前活下来的只能是靠运气和实力。幸运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只有很少人能够拥有。而实力，我呸！不就是身强体壮吗，有自保的能力，跑的也比别人快。而往往拥有力量的人不会在意别人的处境，喜欢恃强凌弱。”

“所以你觉得活到现在的人都是这样的人？”

“不，我的意思是灾难并没有改变现实，该死的人总会活的潇洒，善良的人总是被抛在后面。所以现在就跟以前一样，好人坏人的比例没有变的，因为灾难的力量平均的分摊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恰恰说明这很公平。”

“去他的公平，现在来跟我说公平。我们家被人欺负的时候谁说过公平了？刘华文靠关系拿奖的时候谁说过公平了？我朋友因为考上了重点大学却遭到别人嫉妒被杀害的时候谁说过公平了？她辛辛苦苦十几年等来的应该是一张录取通知书！”

“好了好了，你说的对，社会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但也像你说的那样，这其中有一个比例，你关注着很多不公平的事情，但你也要知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人为着公平而努力，不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公平的。我们跑题了，还是说回你的动机吧。”

“没什么动机，我就是单纯的想破坏，破坏现有的秩序。”

墨扬有点惊讶，唐小超突然这么直接，也不辩解了。“你是说……你不会是想再让我们面临一次末日吧？”

“试试而已。”唐小超平淡地说道。

“你！”墨扬气的锤了一下桌子，“那你这样又对别人公平吗！”

“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墨扬现在是真心觉得这人有毛病，不用医生来，他现在就可以写诊断书送他到精神病院去。

“我知道了很多关于隔离网的事，但我从没见过。我一直想近距离看看天空中那个玻璃罩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那天我就请了假出去，我突然发现原来学校外面这么大，等我走到隔离网面前看着外面的时候，我才回想起其实外面的世界比这小小的避难所广阔太多了。一直埋头学习的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外面的鸟儿怎样飞，外面的兔子怎么跑。”

“我一边溜达一边看着外面，突然我就发现了一个洞，旁边还趴着一只死掉的丧尸，我又兴奋又害怕。那只丧尸太蠢了，居然被自己咬断的铁架扎死了哈哈。”

“这是因为有根棍子掉在了那里卡住了洞口，导致那个洞不够大，它钻不进来。我看着那个洞出神了好久，最后居然鬼使神差把那根棍子拿走了……”

相比于唐小超的云淡风轻，墨扬则一直强忍着怒火，特别是听到最后一句唐小超上去把棍子拿开。

这表示，原本这个洞是进不来丧尸的，应该能撑到墨扬发现，及时补救。现在好了，谁也不知道进来了多少丧尸。

不过好在这中间只隔了一天时间，以外面丧尸的密度一年都见不到多少只，更别说恰好发现这个洞然后爬进来，现在也没有传来发现第二只的消息……

“嗯——”

尖锐的长鸣响彻云霄，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思维变得迟缓，似乎连血液都停止流动。

防空警报！

墨扬奔向门外，看见林警官正在接电话，自己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问，正好另一个人过来告诉墨扬：位于南边的居民区出现了大量的丧尸，数量不明，而且正在向学校靠近！

怎么会这样，不是派了巡逻队和搜查队吗？突然出现这么多丧尸为什么没有事先预警？

随后墨扬愣了一下：南边？南边的居民区！我靠我奶奶在那里啊。

墨扬下意识的爆了一句粗口，拔腿就往后山跑。他心急如焚，从校门口走可能来不及，门口在北面和西面，而现在关押唐小超的屋子就在学校的最南边，后山的脚下。跑出几十米后，他回头跑了回来，跑过了会议室。

“哎墨扬你要去哪里啊？”

“不用管我。”

墨扬回到了宿舍楼，一步三个台阶跑进了宿舍，不管舍友们疑惑的目光快速的拉开衣柜的门，拨开衣服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带鞘的长刀。

舍友们纷纷被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是防空警报，然后奇怪的舍友闯进来在他们朝夕相处的地方拿出了一把吓人的刀。

墨扬握着刀开始狂奔，刀是雷恩送的，为唐刀的一种，名字却是中国九大名剑排行第二的“墨阳”，与墨扬自己的名字同音。雷恩说此物与他有缘，便送给了他，顺便教他用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校长对他这么好，又是送东西又是教他各种技能的，硬是把他这个无助的小弱鸡完好无损的带了过来。他有时也把雷恩当做朋友，讲了很多从没跟别人讲过的事情。

比如他的奶奶。

奶奶很幸运，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完全没有受到灾难的威胁。墨扬觉得她应该这么幸运，毕竟她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他是奶奶带大的，他一直都知道妈妈跟那个人很合不来，妈妈扔下他不管他认为绝大部分原因是那个人的脾气实在是太臭了，妈妈受不了了毅然决然的回到娘家。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说你妈妈刚生下你就跑了，她不是个好妈妈，你以后不要被她骗了。是不是真的自己刚出生就没有妈妈他不知道，他觉得不太可能吧，那自己不就饿死了吗。

就这样奶奶带着自己跟他姐一起生活，他妈妈没有养他，他爸也出去打工了，一年才回来一次。后来过了五六年后他爸换了工作留在家里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还不如不回来。

那时候很穷，永远只有青菜，过节吃一只自己养的鸡，端午吃一顿粽子。他永远记得一天晚上奶奶蒸了一小碗鸡蛋，三个人分。

就这样想着，一路跑上山顶。然而学校只修了上山的和通往其他山头的路，没有下山的路，因为下山后就是市区，属于学校外面了。

墨扬观察了一会儿，拟定了一条看起来不那么陡峭、看起来树木又少的路线，想也不想就扎了进去。

走完三分之一，最好走的部分已经走完了，刚开始那一段路几乎可以边走边跳着下来，到了后面才发现其实山里的树林根本不像学校里或者是电视上的那样畅通无阻，而是树枝交错，细长又坚韧，盘成蜘蛛网一样。

墨扬走了一会发现不行，果断回头绕过树林从另一边出发，他在巨岩与碎石中不断跳跃，像只敏捷的羚羊。不过羚羊也有犯难的时候，自己面前是一条深沟，从山顶上看像一条路，路径上只有低矮的杂草。但是实际上这条沟有十米的深度，灌木的枝干也有几米高，浓密的叶子覆盖了整个沟谷，才会显得看起来只有几米深。

墨扬回头看了看，想回去已经不可能了，脚下就是沟谷的一头，恰好这里有一棵几米高的树，看起来比较结实。他呼吸几次，找准落脚点，纵身一跃，短暂的腾空后他穿过了树冠，抓住了一根树枝，树枝剧烈摇晃，不过最后还是承受住了。

墨扬靠近树干，一点一点的往下爬到地面。他发现这里宽敞了很多，至少不像树林那样盘根错节。虽然如此，但视线依旧传不远，他只能根据地势高低判断他是不是朝着山下走去。跑在厚厚的枯叶层，拨开一条又一条的藤蔓，实在绕不过去的就抽刀砍断。他也没有心思去注意毒蛇和飞虫，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所有人都在熟睡中被惊醒，防空警报出现的太晚了，已经出现了群体规模的丧尸，以它们的感染速率后果可想而知。

前方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应该是快到山下了。不过最后还要穿过一个土坡，墨扬小心翼翼的在灌木和坡面之间爬过，一起身便看见了平坦的地面和人工种植的果林。

他回头看了看下山的路，喘了几口气，真没想到居然这么难走。

前面也有树林，还有交错相通的小路，这里的地势差别已经很小了，想再靠那个方法走出去估计不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有月亮，用这个作参照只要一直朝南走肯定能走出去。

话是如此，可墨扬每次来到分叉口都来不及细想，完全按照直觉走。

穿过了树林才是真正的来到了山脚下，远远的望去，市里灯火明亮，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或许是离的远。

墨扬观察着住在山脚下的几处人家，屋内所有的灯都开着，却看不到一点人影走动。诡异的灯光，敞开的大门仿佛深渊巨口一样要让人永远留在这里。

墨扬继续向东边奔跑，奶奶家在东边的某个山脚处，没有住在闹区。东边的山最多，连绵不断，而西边的山很少很少，在他下来的那座山的西面只有两座山，然后就变成了公路。

山脚的路不好走，墨扬选择先进入市区，在市区的边缘行走。

夜色中，他一个人跑在人行道上，与机动车道隔着一排绿化树，有时会驶来一些汽车，他们的目的地是西边，这是最快的逃跑路线，绕过西边的最后一座山就能暂时的安全了。

没有喧嚣，没有哭喊，路边的酒店霓虹灯闪烁，空无一人。前面的小店越来越多，偶尔能看见几张倾倒的桌子和滚落的酒瓶。墨扬不知不觉中开始逐渐向市中心靠近。

很奇怪，他明明是要去奶奶家。

交错而过的车辆越来越多，有人发现了这个提着刀在黑暗中奔跑的少年，开窗大喊“喂别过去……”只是声音太小被汽车的轰鸣声淹没了。

墨扬听到了人的声音，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正要回头看去，正好这时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右边的视线不再被建筑物遮挡，眼角余光看到了右边的路上丧尸成群，仿佛黑夜中的猎手伺机而动。

墨扬果断抓住红绿灯的灯杆强行刹车，背靠在一家螺蛳粉店的墙壁上不断的喘着粗气。

他慢慢的挪到墙角，伸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丧尸在无意识的游荡，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诡异和恐怖，墨扬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