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风中还有冬日残留的未散尽的凉意，随着夜色袭来，在天地之间扬开。

妖妖坐在梳妆台边，面对着水银色铜镜。铜镜的表面被反复打磨过，又亮又光滑，把她那张明媚艳丽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盂盆里装着热水，秋心将手在热水里暖过之后，开始帮她摘耳环。

“哎。”

只听一声尖叫，秋心已经惊慌跪在了地上，一边喊着“奴婢该死”，一边瑟瑟发抖。妖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垂，黏黏湿湿的，再一看手上沾染了些红色的液体。

秋心从刚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恍惚到把她的耳洞扯流血了。更恼人的是，受伤都还没叫，让人受伤的倒是先叫起来了。要是按照郡主的性子，现在少不了赏下一顿板子。

妖妖俯视着脚下的秋心，蜷卷着身体就像一只害怕的小狗，不免有些动了恻隐之心，便淡淡说道：“起来吧。”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秋心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低着头不敢看妖妖的脸，生怕眼神一对视就会触怒主子。

“郡主，将军让你去书斋一趟。”门外有人敲门，一个丫鬟轻柔地喊道。

“知道了。”妖妖应完，秋心急忙跑到跟前重新为她穿戴好外衣。

推开书斋的门，叶青正坐在案桌前，案桌上摆着一个紫檀剑匣。

“爹。”妖妖冲着叶青喊。

“你过来。”叶青望向她，顺便拂了拂自己的袖子。

妖妖蹦蹦哒哒地大步地走过去，问道：“听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叶青打开剑匣，里面躺着的是一把二尺长的银剑，剑身用玄铁铸得轻薄又锋利，透着潋潋的银光，寒似秋霜。

那银光打在妖妖身上，她只觉全身一颤，踉踉跄跄往后倒了一步。

“爹，这是什么？”妖妖惊魂未定，说话颤着声线。

“你这丫头真是病糊涂了。”叶青握起剑柄，妖妖才注意到剑柄上雕刻着一只威武的白虎神兽，白虎乃战神的象征，“你小时候一直吵着要的宝剑，不记得了？”

妖妖这才想起郡主平日里是个耍剑的高手，那些个秋风扫落叶、仙女散花的招式舞得出神入化的，立马生硬地空手比划了几个劈刺、挑提之类的动作：“当然记得，我从小最爱舞剑。”

叶青被妖妖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把剑靠近她。

凌厉的剑气飞迸而来，妖妖被震得头昏目眩，全身的经脉像是要被绞断了一般，后背随之也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发自本能的将身子一侧，躲开迎面扑来的剑光，才稍稍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你怎么了？”叶青见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还冒着密密麻麻的小汗珠，担心她是不是旧病复发。

“没事，可能是来书斋的路上风大，被吹得有些着凉了。”妖妖摸摸脸，怯怯地盯着剑说，“爹你先把剑收起来吧，我才被风吹得晕晕乎乎的，剑光一晃晕得更加厉害了。”

叶青闻言，把剑装回了剑匣里。重新抬头时，他的眼里泛起白花花的泪光，闪烁着说不尽的落寞和失意。

“夭夭，过几天你就要出嫁，这把家传的宝剑你一直想要，现在就给你当嫁妆。”他装作眼睛被风沙迷了的样子，用手揉了揉眼睛，“舞剑的女儿家不怕受欺负。”

家传宝剑？

妖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怕这把剑了，既然是家传宝剑世代传承想必是有些年岁，这剑有灵了，像她这样修为低微的小妖在它面前自然会被灵力所伤。

怕冒犯剑灵，妖妖本想拒绝叶青的好意，可一见他眼底的泪花又不忍心了。

“谢谢爹。”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匣盖往下一扣，把剑严严实实地给盖住了。

终于，觉得整个人轻松多了，身体各个部位也敢随意活动了。

妖妖捧着剑匣走出书斋时，叶青还在扯袖子抹泪，她突然为自己毫无波澜的内心感到一丝愧疚。

应是父女情深的伤感画面，她的情绪却如此冷淡，不该啊，不该啊。

于是，又回头说了句安慰的话：“爹，你放心，我去了暄王府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身后的叶青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甩甩手，示意她快走。

回闺房的路本该绕过东面的花园，可妖妖想着去自己的树身下和郡主说说话，便往西北院走去了。

还没走到西北院，女人嘶吼的声音便传来耳边。

“就你这卑贱的身份竟然敢和我谈条件，你要是敢往外说一个字，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这声音，是王玉婵的。

这么晚了，王玉婵跑到破落的西北院来做什么？

骂的又是谁？

谈条件？谈什么条件？

王玉婵有把柄落在人那？

短短的一段话，让妖妖千头万绪。

就在这时，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疾疾朝她奔来，她迅速地躲到树干后面去，只探出头想看看是谁。

谁知那黑影跑得极快，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得远远的，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是谁，根据身形大约能判断是个丫鬟。

可是将军府的丫鬟如恒河沙数，谁知道是哪一个啊？

接着，又出现一个人影。月光打在那人的脸上，隐隐约约却足够看清五官轮廓，果然是王玉婵，走路的步伐沉重而杂乱，从肢体表现就能看出是正在气头上的样子。

妖妖还注意到王玉婵的发髻松散，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好似群魔乱舞，全无往日的熨帖。

撞见了这样一番云里雾里的景象，想去和郡主说话的闲情很快被疑惑取代，在王玉婵走远后，妖妖调转方向直接回了闺房。

掩上房门，她轻轻地把装宝剑的剑匣摆在红木桌上，恭恭敬敬说道：“剑神，小妖乃将军府的枫树精，在您面前实在不敢造次，望您垂怜，千万别再用您那剑气吓唬我了。”

说完，她将手肘支着桌子，双手托腮，思忖着王玉婵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