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蓬小马车，红灯笼。

等在窗边的贼匪苟三，看到那摇晃的红灯笼，想也没想，将顾青依抛了下去。

\"大哥还真是的，赶车也不慢些，差点砸地上了！”

他正预备撤退去追马车，听到一声熟悉的口哨声。

速速奔至窗边，低头一看。

匪首许大正欣喜地招着手，压着声骂道：

“你傻啦？愣着干嘛？扔啊！人呢？”

扔啊，他扔了，他已经扔过了，再扔就要把自己也扔下去了。

二人一对眼，不好！

急促的马蹄声和沉香骂骂咧咧的声音，还隐约能听到。

“追！”

………………

顾家后院起了火了。

戏唱到一半，八十高寿的顾老太太想起了心尖肉的孙女，想让她点一出戏，这才知道她病了。

老太太执意到顾青依住的小楼看看。

闺房门窗紧闭，鸦雀无声，纱帐里一个小丫头哭丧着脸：

“是小姐让我这么做的，她让我穿着她的衣裳，在这儿躺着装病，说是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自知活罪难逃，拼命抱住老太太手杖求饶。

顾老爷气得胡子全竖起来，踹了小丫头一脚：

“人去哪了？”

小丫头见瞒不住，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顾青依得了沈子明的书信，去春香玉暖楼相会了。

“私会男子，放肆！”

“夜不归宿，放肆！”

“祖母做寿，跑去花楼喝花酒，更是不孝之大不孝，放肆！放肆！放肆！”

顾老爷一连吼了几个“放肆”，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大家都明白，若是顾青依有个三长两短，他顾弘昌不止是生气，恐怕还要人命。

二太太云英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老爷，都赐婚了，再等上半个月，便是风光大嫁，如今这样，算不算抗旨啊？也太等不及了吧。”

“闭嘴！”

顾老爷吼得嗓子也快哑了，趁着还没气死，赶紧下令：

“十三，十四，你二人赶紧点上两队人马，一队去春香玉暖，另一队去他沈家找沈子明算账。快！”

“孩儿领命。一定将妹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顾准、顾昀二人抱拳退去。

刚走到门上，顾老爷又喊了句：“低调些，莫张扬，都快出嫁的人啦，莫再闹出笑话啦。”

顾青依从哇哇落地，便开始惹麻烦。

但没办法，顾家这一辈，一连生了十几个男婴，顾弘昌老来得女，还是个嫡亲的女儿。

自古物以稀为贵，更不用说顾青依自小便是个人精。

她便是站在那，就已经将她那些五大三粗的哥哥们衬得如同草芥泥丸。

此刻，顾准和顾昀打赌，父亲说不出他们俩的名字。

顾弘昌分不出谁是十三，谁是十四。

“那个谁，十四啊，你稳重些，你去沈家吧。”

“父亲，孩儿是顾准，”顾准顿了顿，“是十三……”

指着十三喊十四，顾弘昌心里亲生的骨肉，就只有一个顾青依，其余全是捡来的。

这个时候，谁能把妹妹安全带回来，定能给父亲留个好印象。

“父亲，让孩儿带着羽林营的弟兄去，”顾十七挺身而出，“教训那沈子明一顿。”

顾弘昌想了半天，勉强点头同意了，但还不忘补一句：

“别闹出太大动静啊……”

……………………

一夜之间，羽林营将士的军靴，响彻西城。

坊间传闻，顾青依与情郎在花楼私会，一夜情浓之后，等不到赐婚的期限，竟然私奔去了。

住在西城的人一夜都没睡好觉，但人们早上出门时，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神情。

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人们互相交头接耳，都在问顾青依的事。

顾家放出消息，谁若是有顾青依和沈子明的消息，赏金千两。

若谁能将他二人毫发无伤带回，赏金万两。

……………………

城郊，小破茶寮。

北风萧萧似刀削，吹得两个贼匪口干舌燥。

苟三张嘴不说话，先吐出一口沙子。

“大哥，咱们跟着马车的车辙印，往北追了一路了，连个影儿都没瞧见。”

许大没说话，到茶寮找了个位子坐下。

苟三说：“要不咱别追了，咱去顾家领赏钱吧，咱好歹也算是知道顾青依下落的人，能得千金。”

“你找死啊？”许大眼泛刀光，看向自家的蠢兄弟。

仔细掂量之后，便沉吟道：

“眼下的传闻来看，沈子明也跑了。如此一来，对咱们算是好事。”

“那咱还追不追？”

“追！”

再往北几十里，可就是塞外了，若是进了大漠，漫天黄沙遮眼，再想找人，难如登天。

顾青依本来是一块到了嘴边的肥肉，肉香闻到了，就差那么一口，却飞到了别人嘴里去了。

两个土匪吃了茶，打马上路，匪首许大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沈子明，倒也还算机灵。若是他不走，让顾家知道顾青依是失踪，那咱们这事儿可麻烦了。”

……………………

京城，沈府。

从昨儿个半夜，顾家来的两个杀神砸门开始，沈家全家上下，就鸡犬不宁了。

沈家老爷沈万君，只是个小文官，家底也薄，在顾家兄弟面前，气势就输了一截。

顾家人一上门，就讨债似的要人。

沈万君吓得手直哆嗦，偷偷吞了好几颗救心丸，这才勉强能像个人样，硬撑了一夜。

“老爷……”沈家管家来报，“找了一夜，还是没找到咱家公子，有人说，一大早，便看到他出城去了。”

沈夫人急着问：“子明是一个人吗？”

“据说……”管家瞥了顾家两位公子，叹了一声，“和一名女子，那女子蒙着脸。”

顾准听得此话，将手中茶碗摔在地上，严声叱喝：

“好啊，沈老爷，你一夜都在说你家的门风如何如何，沈子明绝不会干出格之事，如今怎么解释？”

顾昀放下茶碗，冷笑：

“还用得着解释？用书信诱骗我那年幼无知的妹妹去花楼，然后还将她带走，这是何等龌龊下流之徒啊……”

“这……”沈万君捂住心口，强忍着一口老血，“你们顾家，莫要欺人太甚啦！”

沈夫人气得快哭了，大声控诉：

“我家子明，自小便是最守规矩的，若是说坑蒙拐骗，整个京城，有谁比得过你家顾青依？谁不知道她刁蛮任性，横行罢市，身为女儿家，竟然不缠足，最喜抛头露面，惹是生非，行事作风比男子还放肆。”

顾昀吼道：“说谁坑蒙拐骗？说谁呢？”

针锋相对，又是一场你来我往的骂战。

顾准拍桌而起，走到管家身前，抓起他的衣领：

“沈子明从哪个城门出的城？”

“城东，崇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