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的男人都守在屋外，等陈牡丹出来，便围上去。

大家都觉得祁远志很奇怪。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给人拔针，也没有诊脉救人，而是先让陈牡丹给人换衣服。

他问的第一句话是：

“有么？”

陈牡丹手帕挡住脸，笑笑：“有！”

“当真么？”

“我看得真真的。”

陈牡丹想了想，又补了句：

“对了，你说的那颗痣，是红色还是黑色来着？左边还是右边？”

祁远志抓了两把胡子，说：

“我哪知道那么清楚，我又不是她爹妈，总之有就成了！这回瞎猫撞到死耗子，倒是把人找回来了！”

说完，他带着几分欣喜，走到祁玉礼面前，抓住儿子双肩：

“这回，你们可干了件大事，大好事！”

祁玉礼还没问有什么大事，只见父亲抓住莫南星，给他一块碎银子，说：

“赶紧去买两斤五花肉，一斤小酒，今晚咱们炖肉吃。”

刚刚还说家里的口粮都吃完了，这又有肉吃啦？

“爹……”祁玉礼指着房门，“里面那姑娘，你还救不救了？”

“救！”祁远志摩拳擦掌，神采奕奕，“拼了老命也要救活了！救好了！这个事情，可是我们祁家的大事。”

说完，祁远志进屋拔针。却不许祁玉礼跟着。

祁玉礼送陈牡丹出门，问：

“陈掌柜，方才我爹让你进去……”

想要旁敲侧击打探情况。

陈牡丹早就看透了。

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精明，长得也不错，如今徐娘半老，仍然风韵犹存。

就是命不太好，嫁的爷们早早死了，只留她一个人守着这个小破酒馆。

她丈夫死于急病，没来得及把酿酒的手艺传下来。

陈牡丹硬是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自己琢磨出了一套方法，酿出了好酒。

一介寡妇，凭着好口碑，将小酒馆经营的有声有色。

要说人情世故，祁玉礼可是嫩太多了。

“想知道啊，问你爹去！”陈牡丹手里手帕一挥，笑道：

“你小子，要有好事啦！”

祁玉礼不明所以，走回后院，祁远志已经拔针出来了。

他朝着两个弟子，还有祁玉礼和沉香，郑重交代：

“家里多了个姑娘，不同以往了。这几日，都要劳烦陈掌柜过来照料，你们都是男子，要避嫌。”

众人点头，明白了。

又单单盯着祁玉礼：

“特别是你！你的房间就先让给姑娘住着，你搬去跟你莫师兄睡！”

祁玉礼把双手藏到袖子里，乖巧地作揖：

“孩儿明白了，只是为什么大家都避嫌，特别是孩儿要特别避嫌？”

“你莫管！”

祁玉礼也没敢再问，把头缩回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夜里，炖上了五花肉，满屋飘香，再摆上烧酒，一家老小五个男人，围在一起吃得正欢。

祁远志两杯酒下肚，脸上带三分喜色，点着祁玉礼，问：

“你啊，总算是把你林表妹找着了，相貌呢，我拔针时看了，眼耳口鼻都还算规整。她的性子如何？你们是从哪里找到她的？”

“她就是你要我找的……”祁玉礼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从天上掉下妹妹了。

他把筷子放下，认认真真地看祁远志：

“您让陈掌柜来，就是确定表妹身上的记号？”

祁远志点了点头：

“脉象还不错，就是脾胃虚些，身子骨不弱，容貌也尚可，面相有福……”

看这架势，像是在选儿媳妇。

祁玉礼感觉有些不对，赶紧打断他：

“她身子骨弱不弱，容貌有没有福相，跟您有何关系？”

这过程中，沉香和莫南星专攻五花肉，趁机挑肥拣瘦，吃得满嘴油。

二人相视，再斜眼看向祁玉礼。

莫南星说：“怪不得呢，玉礼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上门的媒人也不少，都被师傅赶回去了。”

憨厚笑着，露出白牙：

“跟这位失散的妹妹有关吧？”

祁玉礼赶紧摇头，他急于撇清关系。

祁远志却说：“南星说得对。”

“不对不对。”祁玉礼猛地摇头。

“是娃娃亲！”祁远志吼道，“由不得你说不！”

原来，这位失散的妹妹，本名叫林阿奴。

林阿奴两岁时，随着祁玉礼的表姨母宁娇娘去了京城。

宁娇娘要竞选绣娘，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绣娘没选上，女儿也丢了，

过了几年，再回来时，宁娇娘便已经头脑不太清楚了。

讲到此处，祁远志叹道：

“当初还在我这儿治了几年……

那是心病啊，神仙也难医。

可惜了宁家的一门刺绣手艺……这手艺可是传女不传男。

也可惜了小阿奴。还好现在找到了。”

祁玉礼沉默了许久。

那位表姨母，他还依稀记得。

小小的白白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总是对人温柔地笑。

祁远志继续说：

“你母亲自小与你表姨母最亲，二人均是刺绣能手，并称为宁海双骄。

二人几乎是同年怀上了身孕，便指了娃娃亲。”

之后祁远志的话，祁玉礼一句也没听下去。

夜里躺在床上，满脑子全是“娃娃亲”三个字。

他努力回想顾青依的脸，惊觉想不起来。

只记得一路背着她的苦难，还记得她身材有些胖，死沉死沉的。

祁远志一晚上都在不停地喝酒，絮絮叨叨说着年轻时候的事。

喝醉之后，严肃古板的他，竟然也红了眼，嘴里唱着什么小调，嘟嘟囔囔，叫着亡妻的小名：

“幺幺啊，我算是了却你的心愿了，我帮你的好姐妹找到女儿啦……”

祁玉礼和莫南星默契十足，谁都没敢说人是在花楼找到的。

闹腾到了半夜，祁远志终于睡了。

莫南星进了房，瞥一眼在床榻上的祁玉礼：

“睡了？”

“师兄你快来。”

祁玉礼满肚子心事，正愁没人说。

莫南星在书案坐下，问：“她的来历，你为何不说？”

“你为何不说？”祁玉礼反问。

“好赖是你的妻了，”莫南星认真道，“传出去难听。”

祁玉礼翻身起来，盯紧了莫南星，道：

“如何就是我的妻了？

总要听听人家姑娘的想法，她万一看不上我，这亲事还是有的说的。

可你说得对！她从那地方出来，从此重新做人，便是干干净净的林阿奴。

我瞒着此事。她若是看不上我，日后还能选个好郎君嫁了。”

莫南星抬手，示意他停，只问：

“你看上她了？她可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就这么娶了，不难受么？”

祁玉礼：“等她醒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