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如巨蟒般的盘山路上，杜开跟在背着包袱，腰间挂着砍柴刀的父亲身后，九山中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异常陡峭。

依旧是黑色麻布长袍，如墨的过肩卷发，随意系于身后。脸部棱角分明，如山中清泉般的眼睛，清澈无垢。相较之前此时更加深邃，多了些沉稳。

天气略寒，林间树木在此时节还未长出新叶。二里路过后，杜开才感觉浑身开始热起来。其间只在一块青灰色的大石上停歇片刻。

途中父子之间并无一句交流，二人似乎心事重重。向来寡言少语的父亲数次目视杜开，却欲言又止。不知是否是太过于熟悉，因此变得无话可说。

远远望到位于山顶处有间房子，其实也不能称其为房子，只是三面土墙加简陋屋顶而成。屋内靠墙横放着张约三尺宽，与墙壁一般长短的供桌。

桌上依次摆放着黑底白字的牌位。排位前方，五盏熄灭的油灯中，灯芯发黑，灯油已凝结成块。此处便是二人此行的终点，供奉着杜家上三代已故族人亡灵的杜家祠堂。

两百年前，居于临山镇的杜家，靠着祖传的木工手艺，人丁兴旺，家中略有薄资。

此时齐国为统一全境征伐不止，战火燃至临山镇时。为躲避兵祸，镇中大半数拖家带口逃往外地投靠远亲。

而连同杜家在内的十数家，不想背井离乡，远离故土，举家迁往九山之中居住。

齐国统一后，止戈罢兵，居于九山之上者又陆续回迁山下。时过境迁，当时居住留下的残垣断壁依稀可见。杜家祠堂在父亲的翻新下，得以保留。每逢清明，父亲都会来祠堂焚香祭祖。

屋后山涧中有一山泉，其水清澈见底，冰凉入骨。杜开拿起院中破旧的木桶，欲前往打桶水回来。走了近两个时辰山路，需要喝口水解渴。同时杜开见供桌积灰，想略做打扫。

“刚降过雨，山涧潮湿，怕是雨水未干，地上湿滑。多注意脚下，慢些走。”

杜开答应了一声，便轻车熟路向山涧而去。前天刚降过大雨，泉边的青石被冲洗得格外干净。杜开走到泉边双手捧起水送到嘴边，的确甘甜。

狠狠地喝了几大口后，仍然觉得意犹未尽。拿起木桶打满水杜开正欲离开，不经意间看到泉边的青石之上印着一行泥迹。

这深山中人迹罕至，不知何物所留。苦思无果，怕父亲久等不至而担心，便未多做停留。

回到祠堂之后，父子二人将供桌擦拭干净，拿出香纸，跪于桌前。父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大致说着，请列祖列宗保佑后世子孙身体康健，财源广进之类……

“我百年之后，你若有心，空闲时便来此烧些纸钱。”

对于父亲地交代，杜开极其认真地点头答应。待纸张均化为灰烬之后，一场简单的祭祀便到此为止。

“接了镇上刘掌柜一桩柜子生意，缺少些寒竹。天色尚早你在此地等候，我去前方山头砍些回来。”

“爹，我随你去吧。”

“寒竹生长之地山体陡峭不易通行，且寒竹坚韧如铁，以你的气力是砍不动的。”

寒竹是九山特有的竹子，长成的寒竹成人小拇指般粗细，竹结紧密却不凸出，竹身坚韧且修长。用火温烤，弯曲变形后，可做成形态各异的精美装饰。

父亲再三嘱咐下，杜开独自一人留在祠堂中。百无聊赖的杜开看着桶中倒影出自己略显稚嫩的身影，嘴角上扬。

“轰隆隆……”，“砰砰……”

正当杜开欣赏绝世美男容颜之时，一阵山石滚落的巨响传来。侧耳倾听，声音是从刚刚打水的山涧传来。在好奇心作祟下，杜开决定前去看看。

巨响打破了山涧中的宁静，飞鸟四散而逃，发出一片杂乱地翅膀挥舞声及鸣叫声。临近山泉的大树后方，探出半颗脑袋向前方窥探，正是因为好奇前来查探的杜开。

“嘶，嘶……”

正在凝神观望的杜开被突如其来的嘶鸣声吓地心中一惊，拔腿便向来路落荒而逃。跑出半里地，后方若隐若现的嘶鸣声仿佛越发急切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杜开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再返身想去一探究竟。随着杜开的身影不断接近，嘶鸣声愈发响亮。

当小心翼翼杜开看清前方的情景时，不禁被自己的大惊小怪逗乐。只见前方有块巨石悬于山崖边，一条不足一尺的白色小蛇被巨石压住尾部，挣脱不得。

应是前日突降大雨，侵透岩壁以致山体崩塌。从四五丈的高空中滚落而下裂成两半，一半向山脚下滚去，沿途留下一片狼藉。另一半停于原地，将小蛇压于地上动弹不得。

不过此蛇虽小，叫声却有些大得吓人，绝不普通，杜开不敢轻举妄动。但见它此时尾部渗出的血迹，顿时心生怜悯。

听到声音奋力挣扎的小蛇，头颅刚离开地面，却又再次重重地砸向地面。牵动伤口，发出一声低沉地嘶鸣。绿宝石般的双眼冷漠地盯着杜开。

“你这小家伙真是时运不济，巨石滚出崖边过半，却未掉下山崖。我叫杜开，看你浑身白色，就叫你小白吧。”

围绕巨石一圈后低头看着白蛇，一本正经地絮絮叨叨。

要想搬开巨石，非得三四位壮汉不可。要是将山崖边泥土挖走，巨石应能滚落下山崖。心想此法可行，说干就干。从泉边找来一个薄片石头便开始挖掘。

山上的土质疏松，又因刚降过雨并不难挖。但趴在巨石侧方，由于不便用力，半个时辰后杜开已是汗流浃背，手臂酸痛。

起身到山泉边喝了几口水，坐在泉边的石头上歇息了半刻钟。又到旁边的丛林中找来数米长的藤条。一端系于树上，另一端绑于腰间。以免巨石滚落时被带下山崖，以防万一。

随着杜开不断地挖掘，纹丝不动的巨石慢慢向山崖边倾斜。看到有效杜开加快了速度。最终下方泥土支撑不住巨石的重量，顺势从豁口处滚落山崖。

杜开急忙扔掉手中石片，双手紧抓滕条向远离巨石的方向滚动身体，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滚落的巨石。

此时的杜开浑身无力，四脚朝天躺于地上。黑色麻布长袍泥迹斑斑，脸上挂着泥土与汗水的混合污渍。

重获自由的白蛇发出高亢欢快的嘶鸣。发泄过后转头盯着杜开继而高扬头颅游动身躯向杜开冲来。

“小白……不……大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会是要恩将仇报吧。”

看着停于胸口处的小蛇，杜开牙齿打颤。

此时白色小蛇冰冷高傲的眼睛似乎慢慢柔和下来。蛇首前倾在杜开的身体上轻轻地蹭了蹭。继而顺着杜开的身体游动，不时停下来蹭他的身躯。

“哈……哈哈……哈，小白快停下。”被蹭得浑身发痒的杜开连忙出声阻止。

听到杜开的话，巨蟒非但未停下，反而游得更快。一人一蛇在山泉边打闹成一团，山涧中杜开地笑声夹杂着小白地嘶鸣声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