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柳瞻空的寿辰，今天已经忙碌了一天，一直到夜晚时分方才停下，也不知是元帅府的人太累了，还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一个很陌生的挑菜小哥，从偏门以送菜的形式混了进来。

今天的元帅府如往常一般，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大家都在一起吃饭，只是位置各有不同。主子有主子坐的地方，而仆人也有仆人的位置。

元帅府的中庭很大，除了隆冬季节，大家都会在中庭吃饭。元帅府外戚不在少数，而仆人更多。每天的晚饭是都要在中庭吃的，因为柳瞻空喜欢这种团聚的感觉，尤其是在柳长歌仙去之后。

就在一家人温馨的吃着晚饭的时候，元帅府附近的街道均被清空了，而元帅府的大门也被从内而外打开，几个中年人缓缓走了进来。

从元帅府府门到中庭的距离并不远，在绕过前房后，柳瞻空略有所感，抬头时已经看到有六个人站在中庭外，静静地待着。

本来脸色和善正在抱着孙儿吃饭的柳瞻空，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认得几个人，出自当今大王三子，吉王殿下一营，六大侍卫长，也是曾经自己麾下的得力干将。

柳白山当然也注意到了，目光闪烁不定，若有所思。

“爷爷......”柳枫刚要说什么，柳瞻空便抬手打断，轻轻地将柳枫放在地上，示意让他去他娘亲那里。

“吉王殿下，深夜到访，所谓何事？”柳瞻空正了正身子，端坐在主位上，虽然修为已经不在，但气势确实不可匹敌。

六大侍卫长，脸色也是变了又变，眼前的这位老人曾经是自己的直属上级，带他们出生入死。但是多年的皇族生活，似乎已经让他们渐渐将这位老人淡忘了。

“只是闻言老元帅大开府门，想着明天若来似乎不慎妥当，特意提前拜见。”六人分成两列退到一边，一位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走进了中庭。只见他闲庭信步，左手手上折扇扇了又扇。在他的右手正把玩着一串玉珠，看起来极为不菲。

柳瞻空微微眯起了眼睛，笑了笑，很坦然的夹了一口菜，边吃边说：“吉王殿下，何不入席，元帅府比不得王朝金殿，但是饭菜尚且可口。”

“多谢元帅美意，晚辈前来，乃是有要事相求，望元帅予以应允。”吉王看上去风度不凡，将玉珠戴到手腕，折扇也是合拢，拱了拱手。

柳瞻空没有问他要求什么，而是偏过头看着柳念念，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夹了一块肉给她：“念念，吃，女孩子也得多吃肉。”

所谓王朝更替，莫不就是权力交接。他已经到了这把年纪，想来西泽权力的中枢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西泽王年长于自己，修为也仅是入画之境，按时间来算，也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了。而柳瞻空也早料到有这一天，只是他不曾想到，居然在他过寿的前一天发生了此事。

吉王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柳瞻空吃饭，微躬的身子也不曾直立，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哪怕额头已经有了些细微的汗珠，也保持着微笑。

“嗯，枫儿，来，吃菜。”柳瞻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他自然是风轻云淡，可是那些个仆人早就坐不住了，别说他们了，柳白山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上的拳头握了又握。

这一切似乎都在柳瞻空的计算当中，他根本不意外，柳枫看着他，他微笑着点点头。柳枫便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吃菜，塞得满口都是。

“枫儿，看，他叫吉王，或许以后就是西泽的大王。你知道他为何惧怕爷爷？”

柳枫年纪尚小，即便再天资卓绝，哪能吃得透这些弯弯绕绕的话，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

柳瞻空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没有立刻讲话，而是就这么看着吉王。吉王额头的汗越来越多，似乎实在撑不住了，开口说道：“元帅，晚辈此次前来，只为借一物，若元帅给，晚辈头也不回。自此，元帅依旧是元帅。”

“我很想知道，你如何悄无声息的入我元帅府？“柳瞻空就这么看着吉王，眼神从他身上扫了又扫。

吉王听到这个问题，反而是挺直了腰，直立起身子来。轻轻打开了折扇，随即目光看向柳白山说道：“好弟弟，是不是该出来谢幕？”

“你不是白山！你是谁！”柳瞻空脸色突然一变，指着旁边的柳白山道。

柳白山看了看身边的人，竟然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将杯中酒饮尽。

“啊，舒服，一个人若真坐久了，站着是一件最舒服的事。”柳白山伸手将有些散落的头发往后梳拢了一下，缓缓走到吉王身边，然后面对柳瞻空。

“你，你！”柳瞻空再好的耐性，在此刻也无法持续了。

“元帅，柳白山自始至终都是柳白山。你当真以为当年你与父王见到的那个女人是个普通的陪嫁丫鬟不成？那乃是我父王新晋之侧室！如此说，你可懂？”吉王嘴角微扬，看着这个突然老了十几岁的老人，似乎非常开心。似乎尚不满足，继续开口道：”硬要说，他并不叫柳白山，应随父王姓商！”

“住嘴！这里不欢迎你们，快走！”柳枫此刻已经红了眼睛，他年纪虽小，却也懂得这些，拿起桌上的茶碗就丢了过去。

“二伯伯，你当真？”柳念念没有继续往下说，甚至她说出口都觉得有些多余，这声二伯伯，怕是喊错了人。

“你可知道，二十年前，吉王殿下找到我，与我讲起这些事情，我本并不在乎。血脉也好，关系也罢，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可是二十年来，我如同一个废人坐在推椅上，你可曾来为我检查过是否有康复的可能？你没有，你的关注点永远是柳长歌，柳青衣。”

听到此处，柳瞻空的脸色已经铁青。他现在明白了，什么是花落花不生，果结果不是。什么是并蒂莲花，有舍有得。

自始至终，他就只有两个儿子，从来没有第三个儿子。

他此刻回想起来当初的一切，早应该注意到的，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早就布置好的局，所图，多半都是因为那个东西。

“我再问你一遍，真诀在哪儿！”吉王面色可怖，似乎已经不想继续伪装下去了。

“呵呵，没有。”柳瞻空释怀了，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他释怀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亏待老二，想尽一切办法想弥补，一直无济于事。

柳白山，哦，不，现在应该叫商白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笑了笑继续说道：“亲爱的父亲大人，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大哥死于一种叫缚骨清灵的毒药，乃是我西泽金殿的不世佳品。也是我，将它们混在了大哥的食物里。此毒无色无味，对平常人毫无损伤，但对于拥有澎湃灵力的人却是歹毒至极的毒药。它会在人体形成一层带有清香的附着物，附在骨骼上，让人日渐消瘦，灵力逐渐丧失。“现在在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洋溢着近乎变态的微笑。

“是你！你这个畜生！”柳瞻空突然出手，可是在起立的瞬间便口吐鲜血，重重的瘫在椅子上。

“是不是很恨我？我没有办法啊，柳长歌太强了。柳长歌在外，柳青衣在内，我如何动手。不一个个调虎离山，我如何实现这一步步计划！你也不要尝试调动那微薄的气息了，我知道，你的功力并没有散尽，所以，我也在你们的饭菜里，加了那么一点点作料，正是，缚骨清灵！”

此刻听到这个消息的柳念念早就哭花了脸，她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眼泪却一直在流。她敬爱的二伯伯，亲手毒杀了他的大哥，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本以为，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老三却跳了出来。更可恨的是他居然养出了这样一个妖孽的儿子！”商白山的目光突然盯向柳枫，不过他又讪讪的笑了笑：“不重要了，明天全帝都都会知道柳瞻空疾病而亡，柳白山接手将军府。放心，消息不可能走漏的，这附近几条街道，连个虫子都不会有。我不会杀了他们，他们在，我才能很好地控制我亲爱的三弟。当然，要让这些人活着，需要你提供一点点帮助。”说完，他看向了吉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恨！我为西泽，为大王，驻守边境。我儿长歌，大好年华，十二岁接印，任岁月蹉跎，就因为一次回家的探望！就因为一次探望！让尔等畜生，残害我儿！我恨！”柳瞻空老泪纵横，脸上沟壑满布，就这短短几息间他衰老的极快。

柳枫跟柳念念大哭着扑到柳瞻空身上，小手颤抖的擦着他的眼泪。

“好孩子，不哭，爷爷无事！”

“我柳瞻空一生，战妖族，定边境。为防止大王猜忌，早早交出兵权。不与朝内大臣往来，就连青衣娶妻，我也是让长歌再三筛选，莫落人口实。你们商家！就是这么对我的！”柳瞻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大喊，他全身无力，本来剩余的微弱的力量已经在快速的流逝了。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有吉王跟商白山两人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柳瞻空环顾周身，也仅有成婉，孙儿，孙女靠在他的旁边。他突然明白了，元帅府的一切早就变了，只是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