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两人来到独院后，柳瞻空将孙儿放下。柳枫则是轻车熟路的跑到石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具为爷爷沏茶。

柳瞻空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笑，也不做声。柳枫很是得他的喜爱，不仅仅是天赋，智商。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孝顺，善良，且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时常会想，嫡长子绝代风姿，本以为可以继承自己衣钵，却在战场染了重病回来。就连他多年几个好友都束手无策，最终撒手人寰，留下念念一人。若不是柳青衣力挽狂澜，他现在怕是已经入了黄土，与下面长子团聚去了。

但现在看来，更合适的人竟是他的孙儿。

柳枫出世之前，他心有所感，曾是极境强者的他对于天地的变化异常敏感。

是他动用秘宝，将这种种即将来临的异象掩盖了下来，而唯他自己可见。自己三个儿子出世，老大老三皆是伴有异象，自是人中龙凤。唯独老二例外，因为老二的母亲是自己曾经的一位贴身侍女，资质都仅是一般。也正是因此，成婉才会被柳家下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在当年边境的一战，他不敌大天师，败于大天师绝世修为之下。大天师不忍杀他，问他是否愿意臣服，自是在他之下，无人敢不敬柳瞻空。

柳瞻空拒绝了，大天师当时摇了摇头，向天问卦，请下一句话来。

\"花落花不生，果结果不是。并蒂莲花，有舍有得。“这是大天师最后对柳瞻空说的话，柳瞻空参悟百年不得其解。但就是这样一句话，当年大天师仿佛就知道了什么，可他没有说。

直到嫡长子柳长歌出事，他方才隐隐抓到了什么。

莫不是舍弃？可又得到了什么？

这个困惑一直到柳枫的出世，他方才明白。

是了，所谓并蒂莲花，应是指柳长歌与柳青衣。这两人都是人中龙凤，绝代天骄，一门双雄自古少有。而这得失，似乎是在说夺走了柳长歌，赐下了柳枫。

“爷爷，爷爷？”孙儿柳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哈哈，人老了，容易走神。”柳瞻空哈哈一笑，坐在石凳上。

“爷爷，你这样可不行。你是帝都神话，所有人心中的大英雄。怎么能真跟个老头似的呢？爹爹明日便回了，到时候可不能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说不定会埋怨我在家淘气，要是再挨上一顿家法，那孙儿可太冤了。”柳枫虽然嘴上埋怨，可手上的活儿不停，小手翻动，动作极为熟练。一个小小的茶壶，几个茶碗，在他的手上仿佛就活了起来。

“他敢！腿都给他打断！”柳瞻空虎目一瞪，柳枫在他心中那地位可不是这几个儿子能比的，对他的疼爱也是众所周知，都看在眼里。

一番功夫后，柳枫倒出一杯茶，恭敬地递给柳瞻空：”爷爷喝茶。“

“嗯，不错，手艺很不错。成婉教得好啊，好孙儿。”成婉是王朝成大夫之女，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茶色曲艺皆是上品。这些年，柳瞻空授孙子孙女修行之法，而成婉则教他们识文断字等等杂学。

”去。“柳瞻空抿了两口茶，也不抬头，就说了一个字。柳枫应了一声，起身走到了池塘边静静地站着，也不动作，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水面。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柳瞻空问道：“可看见了？”

“爷爷，孙儿没看见。”柳枫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的回应。

“嗯，再看。”柳瞻空也不急，继续喝着孙儿泡的茶。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几乎隔三差五，柳瞻空都会带柳枫来这里看水池，也没告诉他要他看什么，就是让他看。一个问题也问了不知道多少遍，可看见了？而柳枫的回答也是从未改变过，没看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水面上飘落的淡紫色树叶越来越多，本就被莲叶遮挡的水面现在可见部分更少了。

“可看见了？”柳瞻空再问时已经到了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这爷孙俩的身上，形成一幅极有意境的画面。

“爷爷，孙儿没看见。”柳枫很认真，也很执着。这股子犟劲儿柳瞻空是极为喜欢的，就跟他当年一模一样。

“长歌用了三年的时间，青衣第二年方有所得。我很想知道，孙儿，你会用多久。”柳枫灵智早开，寻常娃儿一两岁的时候哪有能遍地跑的例子？自柳枫三岁开始，柳瞻空就把他时常带来这里，开始是抱着他，后来就是让他自己看，而这已经持续了一年的时间。

柳瞻空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无比的坚信，自己的孙儿定能登上极境甚至更高，远超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天地人三藏合一经历了什么，而这谭池水，也不是寻常的池水，他当年正是在这池水旁感悟天地，一举晋升极境。这棵长着淡紫色树叶的小树，也不是寻常的树木，是他当年从中泽苍松上折下来的一截树枝，如今长成了这般模样。

他要让自己的孙儿，现在就知道如何去感悟天地，如何能捕捉到细微的变化。柳枫天赋惊人，哪怕现在柳瞻空已经封印了他的天赋，但当柳枫一动不动观察池水的时候，身上居然偶有神光闪现。最初发现这一点后，柳瞻空无比震惊。孙儿不过入微之境界，自己所用之秘宝天下少有，莫说是一个入微的孩子，就算是他当年在大乘期，也能完美的隐藏。

“爷爷，孙儿愚钝，不知道你到底要让孙儿看什么。起初，我看到了鲤鱼，它们相互争食。而后，我又看到了莲花，它们四季不败。我还看到了莲叶，它们为池水，为鱼儿，遮风挡雨。今年年初的时候，莲叶并不多，我看到了我自己。”柳枫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柳瞻空。

“啪！”柳瞻空手上的杯子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他的震惊远不止于此，清澈，他在看柳枫的眼睛，无比的清澈。没有说谎，他看到了，并且不是单纯的看到。柳瞻空知道，柳枫已经抓到了，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看到的不是鱼儿争食，乃是修行的本质；亦不是这莲花的四季长开，而是自己不败的信念；之后他还看到了莲叶，那是强者的最终定义，何为强者？为他人撑伞，弱小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强者！难能可贵，他没忘了自己，他看到了他自己。

今年年初，也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他便看到了所有。

只是因为不知道要看什么，所以一直在看。

好一颗赤子之心。

柳瞻空这般想着，仰面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整个元帅府都听到了这振聋发聩的笑声。

“爷爷，你笑什么，难道是孙儿说错了？”柳枫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不，很好，很不错。来，爷爷有东西给你。”柳瞻空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柳枫过来。顺着自己的怀中掏了掏，取出来一个小铃铛。铃铛很小，表面光滑，拴着一条红色的绸带。柳瞻空看孙儿已经站在了身前，便将这个小铃铛系在了他的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