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枫低着头看着腰带上的小铃铛有些疑惑，这不是小猫小狗才戴的东西嘛？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但他还是不敢这么问的，毕竟是长辈赐的。

“枫儿，你要记着，这个铃铛，不可赠人，不可遗失，不可典当。这是我柳家传家之宝，你可明白？”柳瞻空看出了柳枫的疑惑也看到了他的嫌弃，饶有心事的摸着他的头。

“是，孙儿知道了。”柳枫闻言立马答应了下来，年纪小不代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传家，这是家主的传承。小手在铃铛上紧紧地抓了抓，抬头又说道。

“爷爷，那这个，要不我藏起来吧，我就这样带着？丢了怎么办？”柳枫脸色有点难看，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物件的重要性，也不敢把它当做普通的铃铛对待了。

“你可知道为什么，爷爷要将它给你而不是你的大伯，你的二伯或者你的父亲？”

“孙儿不知。”柳枫乖巧的回话。

“因为，他们可以自保，我的孙儿不能。”

“不明白，念念姐也不能自保，还有没传家的宝贝，给念念姐一个吧。”柳枫摇了摇头，央求着。

“念念自有天命，你就不用操心了。”柳枫闻言也不多问，就点了点头，小手拨弄着腰间的小铃铛。

这一老一小，就这么在小院里度过了一天。不多久，柳枫从独院出来，下人们见到了皆是纷纷行礼。铃铛随着柳枫的跑跳叮叮作响，这时候大家方才意识到，都知道柳枫是天生妖孽，虽然修行差些，终究是要继承元帅府的。可是说到底，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也只当是他的玩心大发，带个小铃铛听听响罢了。

而就是同一天， 在西泽边境上演了不一样的一幕。

人族驻守边境的大军今日全部集结在此，柳青衣站在主帐前，他的伤势已经全然恢复。现在，他别无他念，心里也是豪情万丈。

“西泽边境纷争数百年，父亲修为尽丧，大哥身患重病仙去。今日，我柳青衣与众将士同行，不计后果，必将妖族赶回天启山！不求生！但求死！“柳青衣看着浩浩荡荡的方阵，大声喊道。一心将妖族赶回天启山，如果还有命回来的话，就回家抱抱儿子。

“不求生！但求死！”

“不求生！但求死！”

“不求生！但求死！”

大军威武的呼喝声排山倒海，手上兵戈与盾牌相击打，哐哐作响。可谓杀气凛然，士气磅礴。

“我三十三岁离家，奉命驻守边境，那时，我儿方才出世。而今，我们将成就不朽之功勋！马踏漫山河，功成，我与尔等同回。若败，我与众兄弟，同死！“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很多人都是父亲的老兵，大哥的老兵。青衣给你们鞠躬了，为家国，为王朝！”青衣深深鞠躬后直起腰杆，爆喝一声，一头散发着青色的珍兽从一旁窜出匍匐在他的身边。

“我等愿为将军赴死！”声音震天，柳青衣骑上旁边珍兽，下面方阵立马分裂，让出一条大道。

“听我将令！家中独子留下！若胜！尔等军功与我等同样。若败！尔等就是下一批边境大好儿郎！此令，乃本将军在营中最后一道战斗命令，不得违抗，不得有异议！其余人！出征！”

是啊，如果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倘若那大天师亲自出手，这些人安有活路？

柳青衣以身犯险，多次试探，也是想知道，为何大天师与妖族大妖均不出手。

而眼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必须做两手准备，此去乃是通过多次查探的一条路径绕开前线四十四军团直奔中军。而若他兵败，必须要给人族留下后续力量。这是一步险棋，他深知不可能是大天师的对手，但如果长期以往驻守下去，西泽必败无疑。

柳青衣在赌，赌当年柳瞻空与大天师的战斗结果。按照他的猜测，父亲重伤，修为尽丧。大天师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为何不发兵马踏西泽，仅仅是边境掠夺而已。

再者，柳长歌在世时也多次只身入妖界打探，甚至与大妖打的难舍难分。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染上了重病，在家中不治而亡。即便是那种情况，大天师都视若无物，更有消息传出，大天师勒令麾下大妖不得与柳家交手。

而柳青衣多次的深入打探，也侧面在证实这一点。

但，他还是在赌，就赌大天师不在中军，且已经下达了不准大妖出手的可能性！

柳青衣等人已经到达了妖界黑雾前，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大手一挥，部队鱼贯而入。

妖界天启山不是单纯的一座山峰，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的山脉，从来没有人证实过这条山脉到底有多长。

这条山脉整体呈紫青色，山体表面零落散布着三两株植物。而这条山脉的最顶峰，赫然是黑压压一片的妖界大军。

“无寐，到底什么意思，大好河山不要，退守天启山？”山峰之上妖界大军形色各异。不同字号的军旗林立，大军前端或站或蹲着几名人形妖族，看不清面容。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

被唤作无寐的妖将不为所动，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欲望，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条不知道源头在何处的漫山河。

“玉尊，那柳长歌驱逐我等数千里，你难道甘心？”那人形妖族又偏过头看着旁边的一位女性妖将。

“长歌将军乃是真英雄，你不配提他的名字。”这唤作玉尊的妖将声音极为动听，体态雍容，只是被薄雾遮挡着实看不清楚容颜，想来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长歌，长歌，哼！当初玉尊殿三万妖界大军，大妖数十位，居然被柳长歌挡在破烂不堪的驻天关。玉尊妖将，你莫不是动了别的心思。”听到玉尊的话，那蹲着的妖将冷声嘲讽道。

“无安，你话太多了。”几位妖将身后传出了一个声音，他的话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魔力，让人不敢质疑。那蹲着的妖将叫做无安，在妖界乃是下等妖族出身，一路全靠这位声音的主人提拔。如果不是这位，他哪有资格跟这些人并列。众妖将纷纷散开，并且向后后退三步。

“大人说的是，无安闭嘴。”无安不再多说，而是静静地站在最后面。

“我乃无端魔候，此番前来特宣读大天师法旨！”中间妖将再次出声，大天师三字在这妖界乃是不可撼动的象征。一众妖将妖兵纷纷单膝跪地，聆听大天师法旨。

“我等聆听大天师教诲！”

“自今日起，众将士驻守天启山，以漫山河为界，不得越雷池半步，违者，必杀！”

妖界自上合魔界后，整体的实力水准提升巨大。自小妖起，无论通过什么手段，到达大妖层次已经是罕有了。这大妖之上便是妖将，等同于人藏境界。像这般强者，妖界共有四十四位，分别划分为四十四军团。而妖将之上，便可通过大天师获得魔界秘法，修成魔候。自此，寿命暴涨，体能无限，而第一军团的军团长烨禾，已经得到了大天师的赏赐，成功晋级魔候。魔候有强有弱，弱者等同地藏境界，而强者则是天藏境界。当年，大天师之所以亲自出手，正是因为麾下无人是柳瞻空一合之敌。可毕竟，多少年不出一个柳瞻空，这妖界整体的实力过于骇人。

“我等谨遵大天师法旨。”

“玉尊，大天师有命，天启山自旨到之日起，由你统帅。望你不要辜负了大天师的期待，本候出发时大天师特意叮嘱，若人族来，仅可守，不准攻。你可明白？”无端魔候问道。

“玉尊唯大天师令侍从！”

大天师，谁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那年妖界战胜鬼族后，他就出现了。其修为高深莫测，一掌便毙了当时的鬼族大统领，那时候妖族只觉得这位强者必然是天藏之上。可正逢妖界拿柳瞻空没有办法的时候，大天师出手了，激战三天，打的柳瞻空修为尽丧。众妖明白，大天师，至少乃是极境之上，不可探知。

“无寐，可按照大天师之前的命令执行了？”无端魔候再次发问。

“回无端魔候，属下已经按照大天师旨意，将东西悬于中军主帐。”

“你可曾看过？”无端魔候气场突然展开，那种威压仿佛要把这无寐妖将碾个稀碎。

无寐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地上，额头冷汗直冒，连忙说道：“大天师曾说，谁看谁死，属下万万不敢。”

“很好，既如此，本候这就回去复命。望尔等，不要辜负大天师的信任！”

而柳青衣一干人等，全然不知妖界早已撤军，留下了空荡荡的中军大帐。在柳青衣的带领下，也只是偶遇几只走散的妖兽，这让柳青衣不得不小心提防。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在他的心里，此刻可能妖界已经在执行了什么计划。而且，他现在已经做好随时下令撤退的准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时候不是智者所为。他是疯子，但不是傻子。

众将士走过一条条峡谷，终于能远远看到一片驻扎的营地。营地内妖气缭绕，相隔甚远，也只是能看到忽明忽暗的点点火光。

“老张头，去，探个明白！”老张头是百夫长不假，可也是这些人里面最利索的斥候了，从柳长歌最初接管军营就在，经验十分丰富。

“是！将军！”战场绝不嘻嘻哈哈，这几乎是每个驻防士兵的统一准则。老张头将身上的武器铠甲全部脱了下来，勒了勒腰带，朝着远处的大营抹去。这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可不少。而柳青衣看到老张头远去后，回头开始跟身后的将士们说起闲话来，他知道，如果一个不慎，可能以后都讲不了话了。

“我跟你们说，我儿子现在应该这么高了，以后必然也能继承老子的位置，继续打妖族！”柳青衣率先开口，拿手比了个高度，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却是充满了豪情。

“嘿嘿，三爷的种自然是错不了，只怕以后要被人叫做小疯子了。”

“混账玩意儿，三爷的玩笑你也开！”

“爹，怕啥，三爷不会生气的。”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些人里面不乏都是父子，兄弟。而齐齐为了西泽牺牲的英魂，更是数不胜数。

“狗子，你儿子多大了？”柳青衣咧了咧嘴，拍了拍刚才拿他开玩笑的百夫长。

狗子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开口说了出来。他儿子早就在逃难的时候不见了踪影，这些年发的军饷也都拿去找儿子了。可这个时候，哪儿还能找得到。一家人，早就放弃了。

“兄弟们，此战，将是我们最后一战，我柳青衣当倾尽一切，将大家安全的带回去！如若不行，劳烦众兄弟，陪我去下面找我大哥请罪！”柳青衣看着身后的这些百战老兵，眼睛已经有了些红润。

谁人不是爹生娘养，谁人没有妻子孩儿。

可别无他法。

生而为人，几件事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