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把钱省下来买棺材

一路飞奔回医院，王凡刚进病房就看见母亲双目紧闭、面色痛苦而惨白，蜷在被子里气若游丝。

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

父亲生前在城里干苦力，遇到黑心包工头，安全帽保险带全是廉价劣质产品，只因高空作业时脚下一滑便猝然长逝。

母亲身体抱恙，常年吃药，几乎没有劳动能力，积蓄早已所剩无几……

昏沉间，汪斓嘴唇动了动，眼睛艰难地撑开一条缝，望见站在门口无语凝噎的王凡，一愣。

随后挤出了无比虚弱无比勉强的笑容。

“儿啊，莫担心，娘还好，就是有点儿累了……”

瞬间，本就酸到极致的鼻尖终于绷不住了，王凡咬牙，转身向主治医师室狂奔而去。

……

宽敞洁白的诊室，王凡讨好地笑着，把最后的五万小心翼翼地送到主治医师面前。

然而，主治医师脸上毫无波澜，把钱往兜里一揣，语气依旧恶劣：“区区五万，刚好把药钱填平，护理费手术费至少十六万！”

闻言，王凡脸色难看起来：“张主任，你，你上个月明明说还欠五万，为啥突然翻了两番？我真的拿不出来……”

十六万，对于这座以经济发达著称的城市来说或许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数字，可对于王凡来说，无异于大半条命！

苦苦哀求并没有使张主任的恻隐之心动摇半分。

张主任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字里行间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要是上个月交，那确实是五万。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妈的病恶化又快，没涨到五十万你就知足吧！还嫌高呢？嫌高就让你妈转到别的院去！”

被残酷现实当头泼了盆冷水，王凡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在这家几乎每天都有人因贫穷而死去的医院中，人情味早已被稀释到了极限。

如傀儡一般离开诊室，王凡手臂被在走廊殷切等待的妹妹王茜一把拉住：“哥，我都听到了，十六万对吧？还差多少凑齐？妈真的等不起了……”

偏头望着王茜忧心忡忡的眉眼，王凡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钱的事你别插手，交给哥就是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知道不？”

王茜今年刚满十九，本科生，目前没有经济能力，生活费学费全靠王凡一个人。

“我不！”向来听话的妹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睛湿润了，情绪也逐渐激动，“我不想上学！上学有什么用？又不能赚钱，白白增加家里负担……我要找活儿干，我……”

嘭！——

王茜才说到一半，突如其来的巨响就吓得她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只见走廊侧边的盆栽被王凡狠狠踹飞，滚了足足七八米才停下。

“能不能懂点事儿？你以为你这是在帮我？帮这个家？一家人供你十几年，是为了让你给人洗碗端盘子的？！”

充满怒意的呵斥让王茜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落，一面费力扶起盆栽，一面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王凡心里也不好受。

他乘电梯上了顶楼，看着繁华街道的车水马龙，陷入沉思。

老家客厅杂物箱里头应该还摆着两三个粉青釉茶杯，估计还可以换八九千，剩下的……只能跟叔伯们求求情，再借点儿。

正想着，王凡目光忽然捕捉到楼下两抹中年男人的背影，眼前顿时一亮。

是三舅和四舅！

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王凡不敢有一刻耽搁，马不停蹄往回跑。

“三舅，四舅！”看着眼前两名穿着朴素的男人，王凡气喘吁吁，声音哽咽，“我问过医生了，只要十六万，只要十六万娘就没事了！可以再帮帮忙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借钱！真的！”

三舅四舅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王凡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也随着这难捱的寂静一点点消失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三舅汪海才摇着头冷冷开口：“小凡，你别怪三舅说话难听，你妈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把钱省下来买口好点儿的棺材。”

四舅汪明燕亦然附和：“嗯，小茜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妹妹想想，是吧？你妈不是自私的人，她也更希望你们兄妹俩过得好些宽裕些！”

是个屁！

王凡胸腔中满载怒火。

好歹也是一家人，袖手旁观就算了，阴阳怪气是唱哪出？

“我和你四舅零零散散借给你的加起来有多少算过没？呵呵，你敢开口，我们可不敢答应。你自己瞧瞧，一个要死不活的老女人，一个没本事的窝囊废，一个……也就王茜那张水灵漂亮的脸蛋儿值点儿钱，可再值能值几十万吗？”

汪海斜睨着王凡，语气神情极其欠揍。

家中处境还没如今这般糟糕时，王凡一家人和三舅四舅的关系还不错——至少表面上还不错。

患难见真情，也可以见冷血。

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尖扎在王凡心头，他眸子里的温度迅速冷下去，讽刺地盯着汪海和汪明燕：

“既然这样，两位舅舅来医院是几个意思？”

汪明燕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一副“老子今天非要给你上一课”的架势，吊儿郎当地上前两步：

“难怪你没钱，脑子木头做的？”

“你外公去世前留了遗嘱，哈，可能是人老了犯糊涂，竟让你妈分了最好最广的几亩田。如今你妈要死了，你跟王茜说到底也不是汪家后代，总不能让外人占便宜吧？所以，那几亩田还得归我跟三舅，懂？”

一番不要脸的言论下来，王凡气极反笑：“懂啊，怎么不懂，啥代价不付白捞我妈的地是吧？”

“对，看来你也不是太蠢。”

汪海还以为王凡打算逆来顺受，笑得贪婪。

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冰点。

王凡浑身散发出地狱般恐怖的气场，声音不大，却极其令人心骇：“你们做梦！”